第一章
「喂,前面的傢伙,等一等!」
這句話迪渥聽得一清二楚,但是在現今這個社會,有誰聽到「等一等」會真的就乖乖停下腳步的?四周路人那麼多,誰會管那句「等一等」是朝哪個人說的,他手上的委託多到沒時間浪費,還是盡快回事務所去處理下一個CASE吧!
不料下一秒,就聽到有人在叫「DD!DD!」——
很久沒有聽到人家這麼喊他,而且會這麼喊他的人也不可能會出現在台北街頭才是,迪渥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
「我果然沒有看錯。真的是你,DD!」
頭頂深黑色棒球帽,壓得低低的帽簷底下還戴了副墨鏡,怎麼看怎麼可疑的女子,朝他親熱地笑說:「幹麼一副不認得我的樣子?就算我們有八百年沒見面了,你也不可能把我給忘了吧?」
很抱歉,他就是記不得。迪渥心想:誰會認得出從頭到腳只有半張臉露在外頭給人看的人啊?又不是在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我啦!是我啦!」她終於摘下帽子與墨鏡,現出慧黠明眸,鬼靈精怪地一笑說:「阿嵐!應水嵐!」
回憶被喚起,一張有幾分神似卻較為稚嫩的臉龐與現在的亮眼美女重疊,讓迪渥恍然大悟地,指著她叫道:「不會吧?暴暴嵐,是你啊!」
「哇哈哈哈,很久沒聽到有人這麼叫我了。當然是我,要不然你以為我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嗎?真是無情,我在咖啡店裡一看到你的背影就認出你來了,你怎麼可以把我給忘了呢?」
並不是「忘記」有這號人物,而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有再見的一天。畢竟從那一聲「再見」之後,都已經過了……十年有吧?
她甩甩飄逸的面長髮,跟不上時代,連——滴染色劑都沒碰過的髮絲在金色的陽光下黑得發亮,與璀璨的笑容相互輝映,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
真令人想不到,以前總是剪著男孩子般削薄短髮的她,現在居然會留著這般秀氣的髮型。不過髮型的改變也不是她全身上下最驚人的地方,思忖著,迪渥把目光移向普通男人都會注意到的「身材」上去。
小時候就是根鶴立雞群的「竹竿」,現在她高挑依舊,變化最大的是「竹竿」多了曲線——包裹在一件紅色底彩色HAWAII(夏威夷)字樣的T恤裡的豐滿上圍是該凸的部分——而短T恤與低腰深藍牛仔褲之間故意露出來的小蠻腰則是該凹的部分。當然再往下就是將牛仔褲的緊窄布料繃滿的豐挺臀部。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竹竿」都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形容詞。
恐怕她身上變最少的,就是那張笑得大大的嘴。過去他總是嘲笑她「嘴大吃四方」,現在這張嘴依然很大,不過就像有人喜歡茱莉亞羅伯茲的嘴一樣,她的大嘴也正是她的個人特色,鑲嵌在顯眼而帶著南洋風味的臉孔上,恰如其分地彰顯出她的特質。
「嗚哇!真的是好想念你這張細嫩出水的臉喔!」
撲上來,也不管是否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她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當眾就是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迪渥苦笑著,說好聽點她是「不拘小節」,心中根本沒有所謂的「性別意識」,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她爸媽生她的時候,忘了給她生一根「神經」,好教她不要忘記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和她眼中的人以外,還有上億的人口存在。
抱完了,她不忘上下其手的摸摸迪渥的臉及他的腰說:「嘖嘖,還是一樣,和我十年前摸的時候一樣光滑細緻,一樣沒什麼贅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DD?」
「從喜歡乘機吃人豆腐的這個壞習慣看來,你也沒多大改變。」迪渥三分無奈,七分好笑地瞪一瞪她。要不是他對自己的男子氣概有相當程度的自信,否則從童年時代就被她嘲諷至今,尊嚴怕是早就蕩然無存了。
「老天賞給你這張臉,就是要造福大眾的,既然如此,借我摸一把又不會死,別這麼小器嘛!」哈哈大笑著,她使勁地拍拍他的肩膀。
「有你這種歪理,怪不得有法官要把強吻臉頰當成國際禮儀了。」
「DD小器鬼!」
「我們要繼續站在街頭抬摃敘舊嗎?」迪渥看了一下手錶。「我還有十分鐘可以陪你聊一下,接著就得趕回去工作了。」
「幹麼這麼無情,我們這麼久沒有見面了,多聊一會兒有什麼關係?說到你的工作……莫非專門假扮辣妹的男友就是你的工作?」她詭譎地一笑。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事,可是這也太巧了吧,偏偏在他被迫做最不想接的案子時,竟會被十年不見的老朋友撞見。
隱忍下大歎一口氣的衝動,迪渥展露「一推無難事」的太極式笑容說:「假扮?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過去那裡陪朋友喝咖啡而已。」
「休想唬弄我喲,DD!」
頑皮地掀起唇角,應水嵐歪著頭指著他鼻尖說:「再久沒見,我也還不至於會上你『一笑解百問』的當,這你該知道吧?從以前一堆人都被你的笑容耍得團團轉的時候,我就是唯一不吃這一套的,現在也是。所以……老實招來,你所謂的工作,怎麼會是假扮辣妹的男友呢!」
對迪渥來說,太美麗的女人稱之為「紅顏」,而太聰明的女人就叫「禍水」了。這兩種都是他不太願意靠近的女人類型。
「摸索了多年,我終於明白一件事,暴暴嵐。」
「什麼?」
「美好的友誼,適合放在回憶裡。很高興再見到你,很高興知道你那率直的性子一點都沒變,也很高興你一切都好。」他一眨眼,背過身揮揮手說:「拜拜。」
「拜你個頭。不是說好有十分鐘,現在還有七分鐘……喂!DD。」仗著腿長,她三步並作兩步地繞到他前方,雙手一橫。「喂、喂,這就是你對待老朋友的方式嗎?傅迪渥,以前你不是這麼不可愛的傢伙嘛!」
他漂亮的眉一揚。「我趕時間。」
「那好歹把聯絡電話告訴我吧!」
「只要你我都還在這個地球上,不都總會有相遇的一日嗎?」給她一根軟釘子碰,他微笑道,希望她知難而退。
「不過是電話號碼而已,你怕我跟你推銷保險不成?」她吐舌道。
是釘子太軟,還是她出乎意外的堅持?迪渥有點困惑,他怎麼不記得應水嵐是如此念舊的人?
「因為本人命不值錢嘛!」他決定裝傻。
「不要小器巴啦的,你是個男人吧?」她反激。
「身份證上是這麼寫的。」他迴避。
張大眼,她裝出「吶喊」的表情道:「噢,我的天!你不看身份證,就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嗎?」
被她逗笑,迪渥不再堅持,再推下去就會給人難看了。況且十年不見,人家卻還記得自己,給個電話也是禮貌吧!他掏出一張名片給她說;「算我怕了你。」
應水嵐好奇地念出名片上的字。「萬事通事務所?這是什麼樣的一間公司啊?你在這兒上班?」
「我和姊姊合開的一間小公司,專門幫人跑跑腿、辦雜事的。」不想說太多的迪渥,雙手一攤地說:「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暴暴嵐。」
「說得好像我綁架你、跟你勒索似的。」往旁邊讓開—條路,應水嵐揮舞著手中的小紙片說:「請,你被釋放了,傅迪渥先生。不過請你不要擅自潛逃海外,讓我以後找不到人啊!」
「是,假如我有『潛逃』的意圖,我會記得去租艘太空梭的。」伴隨著遠去的話聲,迪渥的身影消失在雜沓的人群中。
直到傅迪渥離開自己的視線.應水嵐才放肆地高高擺出了萬歲的姿勢,在原地跳上跳下。
真是好一個「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今天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好到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當她苦於找不到一個解套的好方法時,竟會讓她在路上遇到他!
幸好方纔她使出多年來在工作場合鍛煉出來的交涉手腕,死纏爛打的要來這支電話號碼,才沒讓幸運之神從自己手中溜走。也虧得她的堅持是正確的,沒有輕易退縮,否則現在她「應水嵐」三個字就可以改成「豬頭嵐」了。
畢竟,老天爺會讓她在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和他重逢,就是為了賜給她一線生機,她又怎能不知把握良機呢?
拿起那張名片,她不由得一親再親。「YES!YES!我終於找到我要的男人了?我愛你!老天爺。你真是太幫忙了!」
今天這杯咖啡還真是喝對了。
***
「阿嵐!你跑哪裡去了?從剛剛開始創總就一直在找你,找得他都快把整間辦公室給掀過來了。」
才進門,總機就辟哩啪啦的向她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