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嚕嚕嚕」,手機鈴聲響起,小萍一接起就聽見彼端傳來不耐煩的催促。「你要讓我等多久,小萍,限你一分鐘給我下來。」
「是!」
嗚嗚嗚,好可怕,水嵐已經徹底變成工作狂上身的惡魔了。
***
敲定好飯店的場地與時間後,她們直接驅車前往攝影柵,一周來陸續完成了商品海報與代言人的海報,終於由平面攝影開始進入CP拍攝的工作,這可說是企劃中最重要的關鍵,借由短短一分半鐘的短片能將商品的印象強化到什麼程度,提升多少百分比的銷售量,即使稱它為決勝點也不為過。
沈大鵬和他的人馬早巳在攝影棚內忙得人仰馬翻。水嵐身為企劃的總召,首日的拍攝自然得露個臉,和全體工作人員打聲招呼,注射強心劑。至於小萍一方而是藉機探探男友的班,一方面則是作最後一次的文案確認。
剛進攝影棚,便可聽見女導演聲音宏亮地發號施令說:「燈光,右邊調整一下,太強了,我要的是自然光,不是這種強得刺眼的;那邊的板子凋一下,折射的角度不對!」
水嵐對這瀰漫著緊張氣氛的景象,微微露出了笑臉,不愧是她指定的國際名導演,現場氣氛掌控得很好。像這樣緊湊的拍攝行程,若是缺乏適度的緊張感,一不小心就會在作品中流露出粗糙的質感。
「林導,辛苦你了。」
她上前和導演打了招呼,小萍已經半路開溜去找沈大鵬了。
「嗨,應經理,我還在想你怎麼不在呢?這麼重要的時刻,你不在這兒監督,跑哪裡去了?」女導演使勁地拍著她的肩說。
「呵呵,這兒的監督工作都交給我們家的藝術指導了,我今天是來打個招呼而已。怎麼樣?您上午試拍的感覺如何?這次的模特兒完全是生手,要是有什麼演技生疏或不妥之處,還請您多多包涵。」
「生手?噢,那可真是稀奇,除了某些天才型的演員,我鮮少看到人面對鏡頭能調適得那麼快,絲毫沒有懼意呢!沒想到他是個生手啊?八成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還真是挖到了寶。」女導演讚不絕口地說。「他若有意朝演藝這條路發展,我願意讓他在我的下一部片裡演出。」
「不。我想這會是他第一部也是最後一部在螢幕上露臉的作品。他和我們簽約拍這部廣告時,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求我們不得將他的名字與資料洩漏出去。」對酬勞或是企劃內容一點意見都沒有的DD,向她提出的條件,就只有這一條。
「唉,那真遺憾。」
「導演,模特兒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一旁的助理喊著.
「好。」
「您忙吧,我就在一旁參觀了。」
水嵐退到不會妨礙拍攝的角落,望著迪渥在化妝師與場記的陪伴下,走進攝影棚內花費上百萬經費所搭建起來的佈景之中,臉上薄施一層自然妝,妝點出白皙無瑕的臉龐,而髮型也刻意修整出亂中有序的劉海,凸顯他端正秀麗的五官,平時就已經是是以教人停下腳步回頭去看的美男子了,再經過一流化妝師的巧手打造,現在他的一舉一動在鎂光燈的照射下,有著牽引萬千視線的魅力。
連水嵐也無法抗拒地,深深地凝視著他——
這真是我所認得的DD嗎?明明是同一張臉、同一個男人,為何卻又感覺如此遙遠而陌生?
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你沒有用,—個看待男人的眼光看我?」……DD曾那麼說。
那,現在她的視線中所出現的DD,是「男人」DD,是那個她一直逃避不願去正視的DD嗎?這些日子以來,她刻意迴避,不與他有任何私下接觸,希望藉著拉遠距離,理清自己被他弄迷糊的思緒……效果是有,卻不是朝她所希望的方向。
越認知到他的男性魅力,我也越體認到自己心中小女人的一面,逐漸甦醒。過去一直認為我們之間絕不可能產生的愛慕,如今一點一滴的滋長,我想這全是我的錯,誰教我過去一直不願去正視它。
努力壓抑的東西,一旦解放,究竟會以多強勁的力道反彈回自己身上,現在水嵐可是親自體驗到了。
彷彿心有靈犀的,突然迪渥抬起視線迎向她,沒有半點彷徨與遲疑,像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兒似的,以一雙黑魅銳眸套牢她。水嵐下意識地想逃開這咒縛,但她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動彈不得。
如何,你捉住不一樣的我了嗎?他透過無言的目光,傳達挑戰的訊息。
吞嚥下一口口水,水嵐咬著唇——不能退縮,這是他給她的挑戰。她相信自己精心挑選的人,一定能透過這個企劃,完成她最滿意的作品,當然也包括拍出令DD心服口服的作品。
不曉得是否收到她充滿決心的訊息,迪渥牽動唇角,給了她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移開囚鎖的視線,釋放了她。
「好,我們要正式開始了,清場。」
化妝師、助理和負責調整道具的閒雜人等,都從佈景中退出,只留下迪渥。他走到搭建好的純白客廳中央.三、四台攝影機分別由不同的角度對著他。
「準備好,開始!」
鏡頭由遠漸漸拉近,小小的螢幕窗內,映照出一名閒適的男子,拉開了落地窗簾迎向朝陽,緩緩地伸個懶腰。另一個鏡頭則是由窗簾的外頭取景。故意使用蒙太奇的拍攝技巧,交雜而不規則晃動的鏡頭中,編織出懸疑又摩登的質感。
棚內,除了攝影機與背景音樂外,再沒有雜音,所有的人都專注於迪渥的每一個動作上,這是閃亮明星涎生的一刻。
***
「啪!」拍攝工作在力求完美的女導演種種不留情的要求下,熱鬧進行之際,突然,有人從後力拍了水嵐的肩膀一下,將她嚇了—大跳。是誰啊?她憤怒地回過頭——迪金森?!
「好像進行得很順利。」他望著拍攝現場說。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水嵐臉色僵硬地問道。
「雖然這是台灣分公司的案子,但未來這支廣告片也會在世界其他華人地區播放,身為總公司大股東的我,有必要來看看情況,關心一下。」沒有介意她過沖的口氣,迪金森溫和地笑說。「我這次出差來台灣,就是上頭的人希望我陪同客戶一起驗收成品。因為我和T集團是老交情了,過去他們在美國的廣告都是我手下的人負責的。」
他要負責驗收?水嵐不由得蹙起眉頭。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迪金森有過一次把私事帶人公事的紀錄,難保這次他不會又想在這之中動手腳。或許,這就是他今天來找她的主要原因?
「不要這樣看我,我今天純粹是來觀賞而已。」他壓低聲音說。「嵐,從那天以後,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呢!你怎麼可以爽約呢?」
「我不記得我曾經答應過什麼。」斂斂眉,水嵐得握緊拳頭才不致做出令迪金森難堪的舉動。
迪金森苦笑。「聽你這麼說,也是啦。那麼……今天怎麼樣?晚餐的時候,方便和我一起……」
「很抱歉,我還有許多工作尚未完——」
「驗收的時候,要是我對T集團的負責人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你也無所謂嗎?」他淡淡地問。
行為卑鄙無恥到極點,表面上卻還能露出正人君子的微笑,這是水嵐永遠無法理解迪金森在想什麼的原因。在那件事發生之前,虧她還覺得這個人挺不錯的,是所有高級主管中,最沒有種族偏見與性別歧視的人。現在想想,他不過是比其他人更懂得包裝自己、掩藏自己而已。
真想給他—拳。
「做出那種事,影響到的不只是我.還有公司。花這麼多經費拍出來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即使我必須扛下這責任,您也不見得能好過。」想以此要脅她和他去吃飯,門兒都沒有。
迪金森想了想.眼睛瞟到正在拍攝中的人身上。「聽說這次的代言人是你獨排眾議,堅持用的新人?原來你喜歡這種型的男人啊。」
「你——」氣他使用暗喻自己和迪渥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的口吻,水嵐不知不覺地提高了音量。
「那裡,安靜一點!」導演不講情面的怒罵聲立刻傳來。「要講話,請到外頭去,不要干擾拍攝。」
逮住這個大好的機會,迪金森握住了水嵐的手臂說:「瞧,我們應該到外頭去談,走吧。」
情非得已,水嵐只好和他一起離開攝影棚。
只可惜她沒有回頭望一眼,否則她就會注意到一雙深切地纏繞在她身上,釋放著灼熱光芒的眸子,正尾隨著她離去的身影。
一出到重重的鐵門外,水嵐迫不及待地甩開迪金森的手臂,冷冷地說:「下次請你不要再隨便碰我,迪金森先生,不然我保證你會嘗到過肩摔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