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只是出於一時同情,那就讓她忘記曾經可憐兮兮地在她懷中哭的自己,只要再讓她見識到自己出色的一面就成了。閉上眼睛,錢雨作一次深呼吸,找回向來冷靜自持、腦筋,靈活且深諳運用各種手腕以求達到自己所想達成目標的「錢雨」。先暫時讓彼此保持點距離。
他心想,要讓天晴忘記昨夜的同情,分開一段時間是必要的。
但我不會輕易地放你走的,天晴。你是我的,昨晚你已經許了我的。我不會讓你忘記……我們曾有過的天堂滋味,那絕對不是我一個人在做夢而已!「阿雨,你一個人站在樓梯上叨念什麼?快點下來,葬儀社的人打電話過來了,我實在處理不了。」錢母換上一身黑色的喪服,看著這從早上起床後就有點「怪怪」的兒子說。「我就來。」
錢雨已經不再掛意自己與爺爺之間,那條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鴻溝。生者有生者的世界,往者已矣,而活著的他們也只能努力地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織☆☆☆夢☆☆☆方☆☆☆舟☆☆☆OCR☆☆☆「雖然很想再多留你住兩天,天晴,」錢母依依不捨地握著天晴的小手說:「可是現在家裡頭為了爺爺的事,恐怕會忙上好一陣子,怠慢你就太不好意思了。你答應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再來這兒玩,讓我好好地招待你!」「伯母,您太客氣了。」天晴搖著頭說:「別說什麼招待不招待的,我才過意不去。竟然在這種時刻……雖然我得回台北去上班,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有我能夠做的事,請一定要告訴我。」「你真是個好孩子,和以前錢雨帶來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微笑著,錢母拿出一隻籐制的小餐盒說:「這個,你不嫌棄的話,就帶在路上吃吧!是我親手做的蔬菜雞肉三明治。」「謝謝!」天晴喜出望外、受寵若驚的接下餐盒。
一旁,錢雨不太高興地一瞪。「媽,你幹嘛說那些有的沒的!」
「本來就是。」唉地歎了口氣,錢母搖頭說:「我也不是要挑剔什麼,但你之前帶回來的那些濃妝艷抹的女孩子……當然啦,人家是來作客,我們也把她們當成客人來對待,可是也不能一見面便衝著我叫『大嬸』,還把你嬸嬸當成家裡的傭人,指使來、指使去的。」「媽!」錢雨再一瞪。
錢母大概也察覺到兒子快要發火,繼而微笑地說:「讓你看笑話了,天晴。但我覺得和你投緣是真心的,你就算不甩我家的兒子,也千萬要再來看我。」「別強人所難了,媽,這種荒郊野外的,你叫人家怎麼上來?」錢雨真怕母親會抖出更多自己的糗事,於是將她往屋裡推。「嬸嬸剛剛不知為了什麼事在找你,你快點回去吧!」「好、好,你別推!」錢母再次抱了抱天晴的肩膀,拍拍她的背說:「多保重,多吃點飯,健健康康的。」「嗯,謝謝伯母。」 好不容易將母親推回屋內,錢雨正想回頭和天晴來個「道別」時,卻看到她逕自往夥計所開的吉普車走去。「喂,等等啊!」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
天晴仰起眼,困惑地問:「還有事嗎?」
被她這沒情調的一問,錢雨為之語塞。「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我說個兩句話,會讓你有什麼損失嗎?」也不想想剛才和他母親就講了半天! 她聳聳肩。「是你不想和我多說兩句的吧。」
「我?」這是做賊的喊捉賊嗎?「你怎麼會這麼想?」
一絲懊惱閃過她的小臉,她迅速地搖頭說:「沒什麼,你要講什麼就快點講吧!我還得趕回台北。」錢雨蹙起眉,抿著唇冷道:「真是抱歉,耽誤到您寶貴的時間了。我只有一件事要說,把你的手伸出來。」「手?」
他索性自行拉過她的手,將一隻以緞布裹起的小包放在她的手心上。「你忘記要帶這枚翡翠回去。它現在是你的,我還給你了。」「……」她一語不發地盯著翡翠直瞧。
以為天晴是聽到有關翡翠的詛咒之後心生畏懼,錢雨說:「你現在不想要它的話,我還是可以買下來的。」她迅速地抬起小臉。「你不是說你自己並不想要它?」
「嗯……我只是想,你如果不要的話,我收下也無所謂。它本來就是錢家的,而我並不擔心什麼詛咒,我才不相信這套玩意兒。你賣了翡翠後,可以有一大筆錢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你不是正在累積資本,想開間古董店嗎?不必客氣,這是你應得的謝禮,還讓你跑這麼遠一趟到這兒……」錢雨只說出一半的想法,另一半是,她如果接受這交易,他們之間也會有新聯繫。「不,我不想賣掉翡翠。」合起掌心,天晴低頭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實現我的夢想。不這麼做,夢想就失去夢想的意義了。」凡事急不得,錢雨想著,因此點頭接受她的說法。「那我也不勉強,我們台北見。」台北見?天晴不由得揚起諷刺的唇角。一個巴不得快點將自己送走的男人,還說什麼見不見面呢?省去一大筆錢打發她,翡翠也還她了,他已經沒有必要再來見她了。
喚,我真是好討厭自己這種自憐的想法!天晴忽然看見胸口裡另一個醜陋的自己。
為什麼他說的每句話,她都非要把它往惡意去解釋呢?他說謝禮也許就是謝禮,沒人說那是遮羞費。至於翡翠也是,他也許真的是為她著想,才會想收回去,並不是擔心她會因翡翠而握住他錢家的把柄!不讓錢伯母提及過去的女友,阻止錢伯母與她的聊天,也可能是他不想拿這些八卦來耽誤她,而不是認為她會翻臉,會在他媽面前發飆揭穿昨夜的事!總之……
我不要再繼續這樣酸溜溜地把他此刻的一言、一行、一切,都歸咎為他在逃避責任了。錢雨並不欠她什麼。
昨天晚上是兩情廂悅,他與她都是成年男女,都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沒有誰是對、誰是錯,也沒有誰該如何、誰又不能怎麼樣。是我自己挑選的,就要走下去!「掰掰!」
綻放出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笑容後,天晴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跳上吉普車。「小心開車喔,大成!」
「我會的,錢哥你放心。」
車子發動後,過了好一會兒,天晴才有勇氣,由後視鏡中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層層疊疊的林木阻擋,再也看不到為止。都結束了。
天晴咬著下唇,以十指緊扣住翡翠。
我不會哭的。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後悔。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已經心滿意足了,所以……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吸進一口山上清冽的空氣。等回到台北後,她就會重新振作,把什麼男人全都踹到一邊去,繼續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第七章
「晴天娃娃!你看這個、這個會不會是那個錢雨啊?!」翻著早報的方東新,忽然大叫,招著手要天晴過來一起看報紙。聽到錢雨兩字,天晴的心臟像被人撞擊了一下,但她旋即揮開它。「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頭版的弔唁啟事,斗大地登著有關錢雨的爺爺往生的消息,還有舉行公祭、追思的地點等等。原來他們打算在台北舉辦喪禮啊!這也不奇怪,以錢雨的身份地位來說,應該會有許多重量級的財經人物現身。「是那個錢雨沒錯啊!」她歎口氣說:「他的爺爺走了。」
上回請假,天晴沒告訴方東新自己要去哪裡,所以他不知道,她還是目送他的爺爺步上人生終站的人之一呢!「你是不是應該去上炷香、致個意啊?」
天晴沒多作考慮就搖頭說:「不用了,我這種小人物,去了只會佔據他們的時間,何必呢?」不想再和錢雨有任何接觸,即使他不見得會誤會她弔唁老人家的目的,但她也不願再勉強自己在他面前喬裝了。那是件很勞心費神的事,掩藏心意或演戲,都不是她的本性,她是逼不得已才會那麼做的。沒有人規定非得到喪禮上,才能表現出自己的哀悼吧?「說得也是。不過可以乘機開開眼界,當天想必是冠蓋雲集,搞不好還會有攝影機、記者到場耶!」「大哥,你也幫幫忙!那種場合還想湊什麼熱鬧啊?」天晴白他一眼。「去替圓圓清理它的籠子啦!它又吐得四處髒兮兮的。」「又吐啦?」方東新仰天哀嚎。「張太太,我拜託你,快點回來接你家的圓圓回去吧!」「人家正在希臘度假呢!哼,現在知道叫苦連天了吧?」天晴毫無同情心地踹他一腿說:「快點去,少廢話!」「是……」拖著長長的語尾,方東新意興闌珊地由櫃檯後起身時,聽到店門傳來叮噹的聲響。「歡迎光——錢先生?!你怎麼會有空光顧本店?」天晴臉色一白。錢雨?!他來做什麼?大手摘下鼻樑上的墨鏡,幾日不見,有些憔悴,但依舊是魅力十足的俊挺模樣。錢雨黑瞳下方的淡淡陰影,述說他過著多麼忙碌的日子。公務、私事兩頭夾著燒,不累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