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不能表現出半點退卻的樣子。
劭恩很清楚自己的個性中隨波逐流的一面,特別是遇上擁有強悍作風或手腕的人,他往往會不由自主的想投降。所以眼前的美少女恰巧也是他最難以招架的那類人。
拜託,千萬不要看出這一點。要是讓她看出他是「虛張聲勢」,其實已經快不能撐住這張鐵面具的話,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手段請她離開。說真的,去找警察求助,是他萬不得已、否則絕不想用的最後一招。
「……好吧。那我離開你的屋子就是了。」
太好了。劭恩終於能放下壓在心頭上的一塊大石頭。
「不過咖啡都已經泡好了,能讓我喝完再走嗎?」
「嗯,當然可以,你慢慢喝。」
還不瞭解對方用心的劭恩,等著少女一小口、一小口,慢到不能再慢地喝完那杯咖啡(而且他又不好意思催促她),時間竟然又過了一個小時。這期間,為了盯著她,確保她沒有奇怪的行動,劭恩還得死命地和瞌睡蟲作戰著。
「謝謝你的招待。」少女終於心甘情願地起身。
這時,劭恩才注意到她手邊拎著一隻大包包。「那個……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因為沒地方住,所以才編出這樣的謊話。」
她一聳肩。「我沒地方去是我的事,這不勞恩公操心。」
「這麼晚了,你打算住在哪裡?如果你真的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一間飯店的……」
「不,不勞您費心。這點小事我自會解決,打擾您了,我明天再來。」
明、明天?劭恩心想:言下之意是她還沒死心?還在堅稱那套可笑的「報恩之說」嗎?天啊,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事發生?是他做了什麼嗎?這是天譴?不,現在談什麼天譴都還太早,首先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的那套說法……
「那麼,再見。」
送她離開家門後,劭恩關掉所有的燈光,回到自己的寢室內,可是很奇妙的,身子渴望著睡眠,腦子卻遲遲不肯入睡。不斷在他眼前重複的畫面,是少女臨去前平靜中又意志堅定的小臉。
為何我會感到這麼不平靜呢?是我的良心不安嗎?在這樣的深夜,讓一名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在街上徘徊?
在床上翻了個身,劭恩咬了咬牙。
不管她有何苦衷,素昧平生的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去擔心呢?她當然不會想要寄住在一名認識沒多久的陌生單身漢家吧?照理說,她會有地方可以去才是。
再翻轉過身子,那張揮之不去的小臉,雖然沒有控訴的色彩,但總教人放心不下。
該不會,她打算一直待在門口,等我明天醒來再說吧?
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像閃電般竄過劭恩的腦海,他慌忙地起身,跳下床,衝到黑暗的起居室,越過玄關,打開大門──
空無一人。
呼!劭恩撫著胸口,喘了口大氣。幸好,是他想太多了,她怎麼可能還待在門前不走呢?這根本沒有意義與用處,她看來很聰明,應該能料到這一點吧?
正打算回屋子裡去時,劭恩卻聽到角落傳來一聲「哈啾」!
急忙套上拖鞋,循著聲音的來源去找,沒多久就看到在逃生門後面,瑟縮著身子、蹲在樓梯口的她。
「你……」啞口無言的劭恩,吞回了責怪的話語。而任誰看到這樣的景況,大概也不忍苛責吧。
只見她仰起了小臉,以手指搓搓紅通通的鼻子,微笑地說:「怎麼了?晚上睡不著嗎?恩公。不過你穿這樣太單薄了,小心會感冒喔!」
現在劭恩最不必擔心的就是感冒病毒的入侵,因為他渾身上下的細胞都氣得在沸騰呢!二話不說的,劭恩拉起了她,也順便幫她拎起了大提包。
「恩公,您要帶我去哪裡啊?」
「我去幫你打電話,訂飯店的房間。」
「不,我得待在恩公身邊,我是不會去住飯店的。」
少女一口回絕不說,眼神中還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訴說著:就算劭恩再三逼迫也沒用,她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這兒不走了。
唉!管他什麼合理不合理的故事,就算再荒謬,自己也不是個能夠狠下心來,在這夜半三更,讓一名女孩夜宿在安全梯的人。今晚除了讓她住在自己家裡之外,看來是沒別的選擇了。
「你聽好,我不管你說什麼報恩不報恩,首先我對於自己不記得的恩情,是不會接受平白無故的回報的。再說,就算我八百年前真的救過你,時效也該過了,你真要感謝我,那就說一聲『謝謝』就行了,不必用什麼落伍的方式非得親自前來報恩。最後,今晚我就讓你睡在我家,只有今晚而已,請你明天早上盡快離開吧。我實在沒有辦法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不管時代再怎麼進步,我認為單身女子無緣無故寄住在單身漢的家中,絕對是不正常的事。這些,你都聽清楚了嗎?」
說完了一大串,劭恩才發現少女根本沒在聽他說的話,她正在屋子裡頭拉開每一道門檢查,並說:「我睡哪裡呢?恩公。」
唉,劭恩翻了翻白眼。
老天爺啊……這是您給我的試煉嗎?
※ ※ ※
「可是又不能真的把她給丟出家門吧?誰知道她會不會又使出上次那一招,一直待在家門口不離去。真是的,到底要我怎麼辦才好?都已經兩天了,她到底打算賴到什麼時候?我真是不懂,她這樣纏著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昨天晚上真不該去喝酒的,結果今天早上因為宿醉,也沒那個力氣去和她爭論,該不會今天晚上回家後,又得面對她吧?唉……」
闕劭恩喀達、喀達地敲打著鍵盤,眼睛雖然盯著螢幕上不斷變動的數字,嘴巴卻唸唸有詞,看在旁人的眼中,實在是一副再詭異不過的景象。
「喂。」小聲的,坐在正後方的女子和同事交頭接耳地說:「你不覺得今天闕副室長很反常嗎?」
「你也這麼覺得嗎?我從早上他一進辦公室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首先,他以前那套標準的土西裝到哪裡去了?今天居然穿著淺黃色的西裝,還打著淡綠色的領帶耶!我一開始差點沒認出來,咱們那個黯淡的闕主任跑哪兒去了?該不會因為陞官,所以也把家中的衣櫃大掃除一番了吧?」女同事早就等不及地接口說。
「呵呵,該不會是交了女朋友,讓女朋友替他挑西裝了吧?那我得說,他這女朋友的眼光還不錯,起碼現在副室長不會像以前一樣,給人死氣沈沈的感覺。」另一名女同事聽見這話題,也很有興趣的湊過來加入。
「可是我覺得以前的副室長比較好耶。嘻嘻,因為不引人注目,才可以成為我們分析室裡女性同胞們的專屬玩具嘛!」
「噓,小聲點,被他聽到了,肯定會生氣的。」
「哈哈,才不會呢!副室長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撒個嬌哭訴一下,他就算想生氣也氣不起來的。」
「不能因為這樣就吃定他吧!」
「說得好聽,上次是誰讓副室長掏出腰包,硬是藉著白色情人節的名義,讓他買了一堆白巧克力啊?明明二月十四號的時候,連一份巧克力也沒有送給人家,哈哈!」
「是我沒錯,但你也有吃啊!全推到我身上,太狡詐了!」
「你們也別壺笑鍋底黑,重點是……闕副室長真的沒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
「瞧他那樣子邊喃喃自語邊工作的樣子,該不會是升上副室長後,堅力太大聽導致的吧?他這樣也能繼續工作嗎?」
「哈哈,這你就太不瞭解副室長了。」最老資格的女分析員搖搖指頭,嘖嘖地說。「我打從他進入分析室就開始觀察他這個人了,他啊,全身上下最大的優點就是對數字的敏感度,閉上眼睛他都能把工作做得比任何人都好。舉例來說吧,上回三個分析案一口氣交代下來,我們忙得人仰馬翻,可是他卻在短短的三個工作天內就把我們花費了一個月所匯整的資料,完美無缺的歸納出正確情報,提供給上層呢!這就是他能夠成為副室長的主因了。要不,光靠他那副無慾無求的樣子,能在競爭激烈的公司獲得陞遷才有鬼呢!」
「原來如此,這就是『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道理吧。誰也想不到總是一派好好先生,老實得像只小綿羊的副室長,卻有一顆這麼厲害的腦袋。」
「千萬別把『無能』和『老好人』畫上等號。副室長也許為人樸實,不過你們也別忘了他可是C大企研的高材生呢!」
「會讀書卻不會工作的人,也不是沒有啊!」
「……這種話聽起來,好像是那些不會讀書的人才會說的詭辯。」
幾個人你瞧我、我瞧你,同時間都想起了龜兔賽跑的例子,所謂的「勤能補拙」看起來好像是很理所當然的道理,但在現實社會中,難保你的對手中就一定沒有又聰明又懂得努力的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