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林挺直了身子,遙遙相對地怒瞪著他。
「矛盾也不是你的專利,澤林。你說我不屑的行為?是啊,我是很不屑、非常下屑……所以只好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是你』、『我永遠都無法達到你那樣的凌厲手腕』、『我只能做我自己』,好讓自己釋懷。」
拍著胸脯,劭恩看著摯友苦笑地說:「這裡頭裝著的,不是什麼清高的玩意兒,充其量只是一顆因為知道自己的限度在哪裡,所以早早就放棄和你較量的膽小鬼的一顆心。就算看到了你抱著美薔,明明心痛得要死,還是鼓不起勇氣跟你競爭的膽小鬼。這樣的我,有資格批判你嗎?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高了,澤林。」
「……那是你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澤林不以為然地說道。
劭恩一笑。「從以前你就喜歡這麼說,但除了自己以外,誰又有那個資格來判斷一個人的價值所在呢?」
「所以說……」澤林一翻白眼,大歎口氣,隨地一坐說:「罷了、罷了,每回和你討論起這種話題,就會覺得很蠢。明明一肚子火,也被你這副溫吞的臉給騙得氣消了。」
「喂,挑剔完個性,還要挑剔我的長相,就算自己長得帥一點,也別這麼臭屁好不好?」摸著臉頰,已經開始腫起了,劭恩慶幸自己的牙還全在。
澤林往後一躺,呈大字狀地癱著。「現在那張俊臉已經被你毀了一半,誰在臭屁啊,你這混帳傢伙。」
也傚法他往地上一躺,劭恩哈哈大笑起來,說:「真是好久沒打架了,上一次我們打架是什麼時候啊?」
跟著哈哈大笑的澤林說:「是你為了掩護一名打輸球的學弟,讓我狠狠地打上一拳,結果就演變成我們兩個互毆的那一回吧。」
「我想起來了……啊!你那時還欠我三罐賠罪的啤酒吧!」
「笨蛋,我早還了。」隨手抄起一隻抱枕扔向他。
接住枕頭,劭恩狐疑地說:「我怎麼不記得?」
「那是你記憶老化了,和你那沒什麼力氣的拳頭一樣,軟趴趴的。」嘲諷地勾起一邊唇角,澤林挑釁地說。
「還想再吃一次我軟趴趴的拳頭嗎?」他威脅地揮舉起手。
澤林摸摸鼻子,換了話題說:「你要是早知道企劃案出了問題,幹麼不跟我招呼一聲?難道你不曉得我在這企劃上投注多少心力?」
「你是被我們室長氣昏頭,也沒好好細看。我們室長拿去呈給上頭的報告,根本是不完全的。我才做到一半,根本算不上正確的結論。雖有導致虧損的可能,可是根據預測值,要做修正方向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後來看過一遍那份報告,除了引用我所分析的數據以外,其餘的結論都是我們室長畫蛇添足加上去的。」總算能導入主題,劭恩立刻解釋說。
「什麼?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完全栽在那個無能花瓶的手上?」
「我得承認沒有保管好資料也是我的疏失,我沒想到室長竟會趁我還沒上班,任意翻動我的檔案與桌面。」
「可惡,那傢伙,我非得扒下他一層皮不可。」翻身爬起,澤林咬牙切齒地怒道。
「算我一份,這次的事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我已經把新企劃案的MD帶過來了。怎麼樣?讓我們兩人聯手還以顏色吧?」
澤林頓了頓,搔搔頭,看來此次的事自己不僅錯怪劭恩,而且一部分也是因為他過度高傲的自尊,遮蔽住雙眼,才會無法看清真相。以前他認為男人沒有自尊,就像戰士沒有戰袍,卻沒想過沈重的甲冑也意味著戰士喪失靈活的一面。該死,他這樣和故步自封的笨老頭子們有什麼兩樣?
「抱歉了,劭恩,這一回的事……」
「三罐啤酒再加三罐。」溫和地一笑,劭恩截斷他的話尾。
「你這傢伙──」本想說說他人好也該有個限度,竟然只要求他六罐啤酒。不過最後澤林還是聳了聳肩,這麼多年下來,他既沒辦法改變得了劭恩,而劭恩也不曾企圖改變過他什麼,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吧!
「直接說六罐就算了,幹麼說什麼多加三罐。」話鋒一轉,澤林納悶地挑起眉毛。
「三罐是這次的,另外三罐就是你企圖矇混我說你還了的那三罐。我記憶可好得很,一點也沒老化,你再耍賴的話,我可要加算利息喔。」
澤林咋了咋舌。「知道了,六罐就六罐吧!」
※ ※ ※
恢復友誼的兩個男人,熱烈地討論著「絕地大反撲」的計劃,差點就忘記在樓下停車場中奉命等候的兩位姑娘家。等劭恩記起,急急忙忙地跑到樓下的時候,他們眼中看到的是等得不耐煩,索性靠在樓梯邊,相互倚偎而睡著的兩位睡美人。
於是澤林攔腰抱起了美薔,劭恩則抱起了筱狐,搭上電梯。
迷迷糊糊當中,筱狐感到地面的晃動,微微睜開雙眼。「闕……劭恩?」
「事情已經都過去了,累的話,你就繼續睡吧。」劭恩覺得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十分討喜,就像是妹妹般地教人不禁想憐惜疼愛。
「呼哈……」她打著舉世罕見的大呵欠,筱狐懶懶地合上眼睛說:「那你們和好了嗎?」
「托你的福,暴風雨已經過去,現在只等烏雲散開。」
半陷入睡夢中,她喃喃地說著:「男人們都好狡猾小氣……這種有趣的場面卻不讓女人看……」
「小傻瓜,你不知道嗎?男人都是膽小的動物,要讓女人看見自己遜斃的一面,萬一讓女人對自己幻滅,還有誰來愛我們呢?所以我們是不會自暴其短的。」雖然知道睡意深濃的她不見得聽得到,劭恩還是笑著回道。
「……真不公平……」發出最後的抗議,呼呼的鼾聲跟著響起。
「呵呵,這小鬼頭還挺有意思的。」一旁同樣抱著戀人的澤林,輕聲地揶揄說:「如果男人都想充當女人眼中的英雄,那麼女人們不知道想當男人心目中的什麼呢?」
「……禮物吧。」
「嗯?」
劭恩望著懷中人兒甜美的睡臉,微笑地說:「也許每一位佳人都是男人心中上天所賜與的禮物,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忽然間翩然降臨到你的生命中。」
「你還真夠詩情畫意的,這種肉麻的話我是說不出來的。」
懷抱著這來路不明的「禮物」,劭恩苦笑著。「我不知道這份禮物價值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等我放下她的時候,這雙手臂也會麻痺到不能動彈了。」
揉著眼睛,再次醒來,筱狐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陌生的寢室中。
「啊,醒了嗎?」
恰巧此時,門被打開,美薔走進來說:「已經晚上六點,我正在想你也應該肚子餓了,快點出來吧,我已經準備好晚餐了。」
「六點?我睡了那麼久?結果到底怎麼樣了?他們……」
美薔微笑地說:「那兩個人的臉都傷痕纍纍,精彩無比。不過沒受什麼大傷,現在已經恢復從前的模樣,興致勃勃地研究著要怎麼對付公司裡的敵人呢!唉,看他們那樣子,我真後悔自己替他們擔心,還害我掉了那麼多的淚水,真是兩個可惡的傢伙!」
看得出兩個大男人的友誼恢復,比誰都高興的是美薔,因此筱狐故意糗她說:「小心點喔,說不定哪天你會發現他們兩人變成同性戀,把你拋棄,沈浸在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中。」
「唉呀,你說這是什麼話,難道擔心這一點的人只有我嗎?」美薔也不甘示弱地,一點筱狐的鼻端說。「你如果肯無條件把劭恩送給澤林,那我還有什麼好抗議的呢?嘻嘻。」
「啊!誰、誰管他們要不要做同性戀啊!」鼓起雙頰,遮掩羞澀的模樣。
「嘻、嘻、嘻……」美薔瞟她一眼。「聽說人在口是心非的時候,心跳都會特別快,要不要讓我確認一下你到底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呢?」
筱狐跳下床。「我不理你了,我要去吃飯!」
「也不用這樣落荒而逃吧?」在她身後,美薔逗著說。
講到「逃」這個字眼,筱狐猛然想起重要的叮嚀,回過頭對她說:「關於我的身份的事,你跟劭恩哥怎麼說的?」
美薔走到她身邊,對她眨眨眼。「放心,我什麼也沒說。不論是你真實的身份,以及你告訴我的那些事。這是做人的分寸,該我出頭的地方我就出頭,而很顯然地這件事我沒有出頭的必要。」
「謝謝你,美薔姊姊,我愛死你了。」撲上去,抱住,撒嬌。
「哇!」
從起居室那頭聽見慘叫的澤林,迅速跑過來一看,這還得了,美薔被筱狐抱得死緊,當下一陣咆哮如雷轟下。「喂,小鬼頭,你不要纏著我未來的老婆,快點給我分開、分開!」
「小氣笨大叔,我幹麼要聽你的,哈哈。」
「好啊,我今天非打扁你的屁股,你不要給我跑!」假戲假做的,澤林捲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