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拜拜。」湘雲朝他揮揮手,轉身勾住子城的手。
子城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但湘雲卻對他皺皺鼻子道:
「不要高興得太早,我氣還沒消,我有話要問你。你早就知道這裡不是荒島,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沒問。」子城一臉無辜地瞅著她。
「可是你可以糾正我啊!」
「就某種程度而言,這裡也可以算是荒島沒錯。自由島的居民平時各有各的生活方式與習慣,只有遇到兩個月一次的夜市或一年一次的弦月節才會聚在一起,所以你說這是荒島也沒錯。」
「那……」湘雲看著他無辜的表情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那股氣硬是提不上來,只好放棄,轉移話題的問:「你和索沙是什麼大學畢業的?」
「牛津。」
湘雲陡地停下腳步,不信地瞅著他,「你確定你說的『牛津大學』和我心裡想的一樣?」
「應該一樣。我還沒聽過英國有其他地方也叫牛津。」
她發現她真的不瞭解他,一點也不。一時間她忽然覺得有點難過,真的就這樣愛上這個男人了嗎?她對他甚至連最基本的認識都沒有,為什麼會就這樣愛上他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湘雲收回勾住他的手,退離他,一步。「我覺得你好陌生,我所認識的俞子城究竟佔有你全部的幾分之幾?會不會當我再也捨不下你的時候,才發現你早就娶了別的女人,而我只不過是你寂寞旅途中的一道點心?」
子城伸手想輕觸她的臉頰卻被她避開,他擠出一抹苦笑,收回手。
沉默半晌,他才開口道:「我只是個懦夫,一個逃避責任的懦夫。忘了我已逃了多久,六年、七年,或許更久吧。」
她又看見一絲茫然自他眼中一閃而過,心為他的眼神揪了一下,但她仍然保持沉默。
「聽過俞氏企業嗎?」
「嗯。」湘雲點了點頭。雖然她對商業界的事不甚瞭解,但多少也知道俞氏企業是國內排名前十大的大企業,它旗下的航空公司與船運公司幾乎涵蓋國內五分之二的市場。
「我父親就是俞氏企業的總裁俞錦源。他原本希望我取得博士學位後接他的位子,可是我逃了,自私地拋下一切責任與義務,只為了找尋屬於我的自由。我當過船員,也當過飛行員,從—個港口漂流到另一個港口,從這個國度飛到另一個國度,我習慣也熱愛這樣的生活,不需要背負太多的包袱與責任。
「五年前,我跟的漁船在海上遇到暴風雨,漂流到自由島的岸邊,暴風雨過後,船走了,我卻決定留在島上。在島上住了半年,我搭上另一艘誤入自由島的漁船回到台灣,但我仍然沒有負起我的責任,我只是回家讓家人知道我還活著,而後繼續流浪。我每年都會回自由島住一兩個月,那座小木屋就是我蓋的。」子城的手輕爬過狂野不羈的長髮,苦澀地擠出一抹笑,「這就是我,一個不肯承擔責任的懦夫。」
湘雲望著他,用力眨了眨眼,卻怎麼也不能將他看得真切。
他就站在那兒,一樣的穿著、一樣的面容,但她卻覺得他變得陌生了,任憑她如何努力,也無法將她熟悉的子城套上大企業繼承人的頭銜,他在她眼前彷彿分裂成兩個身影,而兩者就像油與水一樣,完全無法合而為一。
或許不該問的,或許該讓一切維持在最初的單純,他依舊只是那個愛捉弄她的男人。他的新身份讓她覺得好沉重。
「你……你打算回去接你父親的位於嗎?」她略顯遲疑的問。
「娃娃,你想回去了嗎?」他不答反問。
他的問題讓她明白他還是會回去負起他的責任,只是早與晚罷了,而回去的日期由她決定。她的心在頃刻間一分為二,彼此交戰掙扎。她想念爹地、媽咪,也知道他們現在一定為了她失蹤的事急白了頭,但她不想看見熱愛自由的子城在沉重的責任下室息,也不願自己又變回那個什麼都不會的搪瓷娃娃。
湘雲怔怔地看著他,抿了抿唇。就讓他們都再自私一段時間吧,她想再多嘗嘗自由的滋味!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搖頭道:「不,我還不想回去。」
「這裡的夜市都賣些什麼東西?」她勾住他的手臂,昂起頭間,試著將剛才的事全部逐出腦海。
他們還有時間好好享受自由,不應該也不需要為不可預期的明天擔憂。湘雲努力說服自己別去多想,但揚起的笑容卻有一絲勉強。
溫熱而粗糙的指腹輕撫過她眼下,拂去她隱隱流露的煩憂。「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股莫名的穩定力量隨著他每個溫柔的撫觸,一點一滴滲入她煩亂的內心,撫平憂慮,一抹由衷的淺笑緩緩自湘雲臉上浮現。
「好,我們去看看。」
自由島上的居民來自世界各地,每個人的背景與生活習慣皆不相同,卻因為同樣熱愛自由而拋下過去聚集在此,因此夜市裡販售的商品也反映出各地特有的文化,置身其中就彷彿走入世界的縮影,讓湘雲幾乎看傻了眼。
她站在一對荷蘭籍老夫婦的攤子前,把玩著木製的小風車和小木鞋。他們的做工並不精緻,但卻樸拙得可愛,讓她捨不得放手。
「子城。」湘雲抬起頭想問他要拿什麼買東西,卻見他站在隔壁的攤子,無比專注地一層一層打開俄羅斯娃娃的外層,直到他看見最內層小巧精緻的娃娃時,一抹極其溫柔的笑容在他唇邊浮現。她的心因為他的笑重重撞擊了一下,彷彿她便是他手中的俄羅斯娃娃,被他如此溫柔地注視著。
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共九層的俄羅斯娃娃一層一層套回去,最後放回原位。
「城,你不要嗎?」藍眼高鼻的俄羅斯人以俄語問道。
子城輕柔地撫著架上顏色鮮麗的俄羅斯娃娃,搖頭笑道:「不了,我已經有一個了。」
俄羅斯人的藍色眼瞳轉向湘雲,瞭然地笑了笑。
湘雲聽不懂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著那個俄羅斯人對她笑,她便回他一笑,又指指子城,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俄羅斯人立刻會意,輕拍子城的肩,「城,你的娃娃要你過去。」
「那就弦月節再見了。」子城朝他擺擺手,轉身走向湘雲。
湘雲揚揚手上的小風車和小木鞋,「我想買這個,可是不知道要拿什麼跟他們買。可不可以幫我問一下?」
一串流利的荷語自子城口中說出,湘雲也不清楚他說了什麼,只見老夫婦笑瞇了眼,頻頻點頭,灰髮的老婦人還拿起桌上刻著鬱金香圖案的木質對戒塞到湘雲手裡。
湘雲還搞不清楚狀況,便被子城摟著走向別的攤子。
「你跟他們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說我們的新家需要一些裝飾品,而你很喜歡他們做的東西,所以他們就送你一些東西當見面禮。」
「就這樣?」若真的只有這樣,他們為什麼要送她對戒?
「就這樣。」子城話才說完,後面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城的妻子!城的妻子!」剛才的老先生手裡拿著木鈴,跟在他們身後用不甚標準的英文連聲叫喚。
好不容易跟上他們的腳步,老先生把手中的木鈴拿給子城,轉頭對湘雲說:「城的妻子,給寶寶的。」
「不,我……」湘雲才想否認,但念頭一轉,她橫睨了子城一眼,對老先生指了指子城,用英文道:「不,娃娃的丈夫。」
老先生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呵呵笑道:「對,對,娃娃的丈夫。」
「娃娃和娃娃的丈夫,弦月節見。」他朝兩人揮揮手,緩步走回自己的攤子。
老先生走後,子城指著自己,挑眉輕問:「娃娃的丈夫?」
「反對嗎?」湘雲俏皮地對他皺了下鼻子,然後搖了搖手指,「反對無效。」
子城寵溺地一笑,厚實的大手橫過她柔軟的腰肢,將她擁入懷中。「不反對。」
他低下頭以頰細細摩挲著她粉嫩的頰,以醉人的溫柔輕喃道:「Jet』aime。」
這句話她聽懂了。湘雲昂高峰首,以同樣的柔情回道:「Jet』aime。」
我愛你!
逛了一國夜市,湘雲拿到的見面禮幾乎快讓他們兩人拿不動。不論他們走到哪個攤子,也不管什麼東西,只要她多看上兩眼,下一秒就會出現在她懷裡,另外附送一個大大的熱情笑容,島上居民的熱情相待,著實讓她受寵若驚。
「這樣好嗎?平白無故收入家這麼多禮物。」湘雲不止一次語帶擔心地問子城,但他總是笑著要她安心收下他們的好意。
好不容易把一座小山似的禮物搬回小木屋,湘雲才想坐下來歇歇腿、喘口氣,子城從禮物堆中拿起兩匹花布,又拖著她往外走。
「去哪兒?」
「好地方。」
「可是人家的腳好酸。」湘雲不甚淑女的蹲在地上,死賴著不肯動。「等一下再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