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美嵐被他的話激怒,杏眼圓睜,怒規著他,「難道你能?」
子城搖了搖頭,「不,我也不能。人生難以預料的事情太多,設有人能保證自己能保護另一個人一輩子不受傷害,我唯一能保證的是,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幸福。」
「讓她幸福?」魏美嵐冷哼一聲,「你憑什麼給她幸福?」
「只要您給我機會,我會證明給您看。」
「給你機會?你懂得為人父母的心情嗎?好不容易盼到失蹤多時的女兒回來,卻看到她毫無血色的躺在病床上,你知道我們的心裡有多難受嗎?或許我們無法保護她一輩子無風無雨,但最起碼我們可以親手把她交付給一個值得信任的男人,讓他可以代替我們好好照顧她。」魏美嵐看著子城,頓了一會兒又道:「但是你,俞大少爺,你哪一點能讓我們放心地把湘湘交給你?你要我們如何能不擔心婚禮當天只剩下新娘孤零零地站在聖壇前?你要我們如何能不擔心哪天你興起又背著行囊去浪跡天涯,只留下妻兒守著一室冷清?或許是我想得太多、太遠,但湘湘是我的女兒,我不想拿她一生的幸福冒險。」
她說的每一個字,子城都無力反駁。
「林夫人,我承認您的顧慮是對的,以我以前的紀錄來看,我是個負不起責任的男人,但還是請您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證明我值得您們的信任。」
魏美嵐不發一語的看著他,良久,才微微點了下頭,「我會等著看你的表現。」
「謝謝您。」子城朝她欠了個身,「林夫人,晚安。」
魏美嵐吟了一聲算是回答,在他走前還不忘刁難他。
「從哪裡進來就從哪裡出去。」
「我知道。」說完,子城手一撐,俐落地躍過白色圍牆。
魏美嵐看他離開了,也回到屋裡。
誰也沒注意到二樓的窗口邊有張小臉露出釋然的微笑,想著今晚會有個好夢。
只是——
「眼睛好痛!」湘雲輕呼一聲,小心翼翼地把黃瓜片敷在紅腫的眼皮上,往後倒在柔軟的床上,傻氣地漾起甜笑。
第七章
悠揚的琴聲從琴室裡流浪出來,子城詫異地停下腳步,轉向琴室。
他知道子真每天至少會練四個小時的琴,但現在早已過了他練琴的時間,時候也有些晚了,依他體貼的個性應該不可能還在彈琴,擾人清夢。
然而出乎子城意料的是,琴室內不止有彈琴的子真,他父親坐在角落的白色籐椅上,手支著頭,表情嚴肅,而詩奕則和子真坐在琴椅上,不住家裡的子惑也懶洋洋地坐在靠近門邊的白色籐椅上,看見子城開門進來,只是抬頭望了他一眼。
「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俞錦源的目光依舊注視著彈琴的子真,蒼老的聲音混雜在琴聲中顯得有些虛弱無力。
子城心中一動,強烈的罪惡感襲上心頭。他總以為父親還是當年那個不倒的巨人,卻忘了巨人也會老!
「記得。」
「記得?」』俞錦源喃喃覆述了一遍,搖了搖頭,「我還能相信你說的話嗎?」
「爸,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很抱歉。」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別總是跟我說抱歉。要你安定下來真的這麼難嗎?我只是希望你娶個老婆,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別再四處流浪。」
「我會安定下來,不會再讓您擔心的。」
「會?什麼時候?」
「從今天開始。」
子城的話和琴聲同時結束,琴室內忽熬一片寂靜。
俞子真一曲彈完,回過頭才發現子城回來,目光接觸到子城俐落的短髮,詫異道:「大哥,你的頭髮!」
俞錦源這才注意到大兒子外表的改變,原本狂野不羈的長髮已經剪短成中規中矩的西裝頭,他彷彿又變回當年在牛津大學攻讀企管博士的俞子城。
子城朝弟弟笑了笑,「適合我嗎?」
俞子真回答不出,只能尷尬地回他一笑。他能怎麼說?價值不菲的西裝套在他大哥身上,卻彷彿是一層枷鎖讓他無法動彈;飛揚的長髮剪去,似乎也剪去他的羽翼,再也無法乘風翱翔。他一直覺得任何的世俗規範都不適合他大哥,他該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但這世上有誰能真正的自由,又有誰能真的擺脫世俗的規範?
子城明白他尷尬的笑容代表什麼意思,這些年來只有子真瞭解他心中的掙扎。子城對他輕搖下頭要他放心,而後將目光移向父親。
「我要娶湘雲。」
此話一出,靜謐的空氣中傳出一聲冷笑,俞錦源不悅地怒視坐在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二兒子。
「你確定?」俞子惑沒理會父親的怒視,把玩著手中的汽車鑰匙,帶絲嘲弄地說:「魏若嵐對女兒的保護欲在社交界可是出了名的,不是每個人都過得了她那一關。大哥,我記得你的紀錄並不好。」
」俞子惑!」俞錦源喝道。
「怎麼?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俞錦源正要發火,子城卻先開口:「爸,子惑說得沒錯,我的紀錄並不好,但我會努力證明我值得您和林夫人的信任。我會負起我該負的責任,不會再一聲不響,丟下一切去流浪。」
「啪啪啪!」厚實的掌聲響起,俞子惑站起身,譏諷道:「大哥,說得好!只是,這樣的你還是你嗎? 」
「子惑,你是什麼意思?」俞錦源受不了他的一再挑釁,幾乎要破口大罵。
「沒什麼意思,該懂的人自然明白。我回去了。」說完,俞子惑打開門走出琴室。
「這孩子!」俞錦源無奈的搖了下頭。
「爸,時候不早了,您先回房休息吧。」俞子真輕聲道,怕吵醒靠著他睡得香甜的小妹。
「罷了,你們也去睡吧。」
俞子真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想抱小妹回房,但因為她枕著他的手臂,總是不順手。
「讓我來吧。」子城彎身抱起俞詩奕。
雖然他已經盡量放輕動作,但敏感的俞詩奕還是被驚醒,她眨了眨惺忪睡眼,看見抱著她的子城,伸手輕觸他服貼的短髮,才安心地閉上雙眼,含糊不清地囈語道:「大哥,你不要再亂跑了,我好怕你會像媽一樣永遠都不回來了。知道嗎?你要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再四處亂跑……」
「大哥知道。」
該懂的人自然明白,但明白又如何?這世界上能真正依自己心意而活的人又有多少?或許有,但不是他。
商業上的事對子城來說並不陌生,雖然有一段極長的空白期,但這兩個月來,跟著他父親參加各部門的會議,他也漸漸能銜接上從前所學過的東西,逐步將那段空白期補上。他應該算是適應良好的了,唯一無法適應的事就是目前的身份,他就像一個多餘的齒輪,突然插入原本運轉順暢的機器中,徒增混亂,沒有人知道應該把他定位在哪裡,包括執意要他回來的俞錦源。
他目前的職稱是「總裁特助」,但實際上管理公司的人卻是子惑,他父親幾乎已經不管事了,他這名特助又能輔助誰?只是個虛名罷了。偏偏他頂著俞家長子的頭銜,各部門主管又豈敢等閒視之,生怕壓錯了寶,得罪了真正的總裁接班人。
該死的一團亂!
子城抿緊唇,揪著濃眉看向站在桌前的女子,「唐秘書,副總裁要你把合約拿來給我看?」
「是的,副總裁說合約要送來給俞特助過目才能簽。」
該死! 子惑好像嫌情況不夠混亂,偏要插上一腳才甘心。
「唐秘書,我對合約內容沒有決定權,請你回去轉告副總裁,若是他對合約內容有問題,請他直接請示總裁。」子城看也不看就推回她遞上的合約。
「副總裁說俞特助若執意不看合約,他不會簽名。」唐玉竹的態度不算失禮,但口氣中隱約藏著敵意。
她的態度相當值得玩味。雖說屬下擁護自己的上司原就無可厚非,但若因此而對他產生敵意似嫌太過火了。
子城重新審視面前的女秘書,素淨的瓜子臉稱得上清秀,但並不顯眼。
可能嗎?子惑會喜歡上這樣平凡的女子嗎?他暗忖。
「俞特助,請問還有什麼事嗎?」唐玉竹不度不懼地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子城沉默片刻,回答道: 「合約我先收下,我會去跟副總裁討論權責區分的問題。你先回去吧。」
唐玉竹朝地點個頭離開。
「我不會跟子惑搶總裁的位子。」子城在她離開辦公室前說道。
「如果他執意要讓呢?」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側過臉輕問,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心疼。
她心疼的語氣讓子城感到好奇。「你和子惑是什麼關係?」
「上司和屬下的關係。」唐玉竹旋開門把,輕聲道,「我只是他的秘書而已。」
子城依稀聽見輕微的喟歎被隔絕在門板後,明白那是另一則他無法介入的故事。
而他——子城看著桌上的合約書,疲累地揉壓著酸澀的眼窩——回來與否都是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