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雲那女娃兒是湘雲公司老闆林慶忠的獨生女,他在社交場合見過幾次面,模樣看來乖巧、可人,像個雅致的搪瓷娃娃,應對進退也得體大方,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因槍傷而送醫急救。
「爸,這件事我回去再告訴您。」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事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得情,加上湘雲現在情況未明,他根本沒有心思向父親解釋。
「好吧,我們先回去了,你別又溜得不見人影,你的年紀也不小,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當初替子城定下和左家千金的婚事,也是為了要他定下來,別再四處流浪,誰曉得他還是照溜不誤,留下爛攤子讓人收拾。幸好婚禮那天冒出個旌亞企業的繼承人騎著白馬來搶親,一場鬧劇畫下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所以左家也沒再追究新郎怎麼從大兒子變成二兒子,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們賠罪。
「爸,這次我不會再逃了。」
「真是這樣就好,我已經老了,想享享清福,你就別再讓我操心了,一個詩奕已經夠讓我頭疼了。」俞錦源長歎口氣,憐惜又無奈地看著女兒。
「爸,我知道。」
「我們回去了,待會我要子真帶件衣服來給你。」俞錦源拍拍他的肩,不放心地再次叮囑道:「記住你答應我的話。」
子城點點頭,「我會紀住的。爸,慢走。」接著看向一旁的俞子真,「子真,好好照顧爸和詩奕。」
「我會的。大哥,真的很高興看到你回來。」俞子真露出溫和的淺笑,上前抱了兄長一下。
他們走後不久,開刀房的門終於開啟,醫護人員推著病床出來,子城心急的上前詢問。
「子彈已經取出來,手術還算順利,等麻醉藥的藥力過了,她就會清醒,不用擔心。」醫師的回答稍微安撫了子城忐忑不安的心。
湘雲送入病房後,子城依舊在一旁守候。過了半個多小時,湘雲終於幽幽轉醒。
「子城……」她虛弱的輕喚。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口渴,能不能倒杯水給我?"
子城依言倒了杯水,輕柔的扶起她的頭,餵她喝水。
「還要嗎?」
「夠了,謝謝。」湘雲吃力的舉起左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問:「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愛看你困獸般的眼神。」
子城有些詫然。他表現得那麼明顯嗎?連受傷的湘雲都看得出來。
「沒事,你安心養傷,別擔心我;」
「不要騙我。如果我沒有受傷,你就不用這麼早回來,都怪我太衝動了。」
「我是該負起責任了。別擔心我的事,好好睡一覺,你剛開完刀,需要休息。」說完,子城替她拉好被子。
「子城,我們……我們以後還能態一起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拂開她額前的劉海,柔聲道:「當然可以,小傻瓜,別胡思亂想,一切都還是和以前一樣。」
湘雲虛弱地笑了笑,拉起他的手緊貼在頰邊。她知道他在騙她!回台灣之後,一切再也不會跟以前一樣了。她會變回從前易碎的林湘雲,而他也不再是她狂野的子城。
一切都不會跟在自由島時一樣了!
第六章
湘雲站在宴會廳的角落處,安靜且怡然自得地做她的壁花,不想加入其他人的談話,不想跳舞,更不想吃那些甜得膩人的點心。
在家裡靜養一個月,這是她回台灣後第一次參加宴會,但她實在是興趣缺缺,若不是她媽咪怕她在家裡悶出病,執意要她跟來,她寧願坐在窗口發呆,還有……想他。
開完刀的隔天,她媽咪就以安全為理由,執意帶她回家休養,還聘了專任的醫師與特別護士全天候照顧她。躺在病床上被推出醫院的她根本無法起身,也看不見他是否在一旁看著她離去,但她卻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直到她被送上救護車。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想他,好想好想他!
「小姐,有這個榮幸與你跳支舞嗎?」
湘雲歉然地看著今晚第八個邀她共舞的男子,委婉地拒絕道:「對不起,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我可以教你,跳舞其實很簡單。」那男子顯然聽不出她委婉的拒絕。
「真的不用麻煩了。」
「—點都不麻煩,我很樂意教你這樣的美人跳舞。」那男子似乎打算將纏人的功力發揮到最高層。
「對不起,我不會跳舞也不想跳舞。」湘雲無可奈何,只得將話講白一點,希望他能自動離開,還她一片安靜的小天地。
可惜上天不打算實現她小小的願望。
「也好,其實跳舞也沒什麼好玩的。」那男子帥氣地撥了撥垂落額際的頭髮,一手抵著牆壁,一副打算長談的模樣。
「看見美人,都忘了要先自我介紹一下。敝姓施,施長榮,目前是愷耀酒店的總經理。我們公司是全球性的連鎖飯店,雖然我們現在的規模和知名度還比不上凱悅或希爾頓這些飯店,但我相信在我的領導下,愷耀酒店一定很快就能和他們並駕齊驅……」施長榮眼中閃耀著自信的光芒,口沫橫飛地闡述著偉大的抱負。
湘雲的目光禮貌地注視著他;唇邊揚著得體的淺笑,但壓根沒注意到他在說什麼,心思飛得好遠好遠,飛回到自由島上美麗的風光、無憂的生活和子城不羈的笑容。
好想見他!她抿了下唇,活動一下乾澀且僵硬的笑容。
「我六歲跟家人移民美國,十七歲到法國留學……」施長榮談完了自己的抱負,又開始滔滔不能地說起自己學習時期的偉大事跡。
湘雲努力想再擠出笑容,卻發現怎麼也擠不出半絲笑意,只好作罷,不再強迫自己露出虛應的笑臉。
施長榮講得興起,也沒發現聽眾沒了笑容,依舊努力介紹自己的生平。
好不容易他的自我介紹終於告一段落,他喝了口雞尾酒潤潤喉,又道:「一見到你,我就覺得你的美麗是優雅而精緻的,就像……」他停頓了一會兒,皺眉思索一個最貼切的形容詞。「搪瓷娃娃!對,就像是精緻的搪瓷娃娃。」
她才不是搪瓷娃娃!湘雲微放朱唇想反駁他的話,但聲音卻梗在喉頭說不出口,最後只得放棄。
怎麼否認?怎麼反駁?她連最基本的「我不是搪瓷娃娃」都說不出口,她終究還是變回當初的林湘雲,那個易碎的搪瓷娃娃。
湘雲垂下長睫掩住沮喪的目光,然而眼角餘光卻意外的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
「對不起,失陪了。」她匆匆欠身離開,狂喜的心再也顧不得禮貌,直向熟悉的身影飛奔而去。
「子——」雀躍的輕喚在那男子轉頭的瞬間凍結。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湘雲朝面前冷峻的男子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沮喪的語氣像是要哭了。
俞子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失望的模樣,絲毫不打算日行一善。他知道她是誰,也曉得她把他錯認成他大哥,不過那不干他的事。
忽地,一條猿臂橫過她的腰身,將她捲到身側,另一隻手則在她尖叫之前,及時摀住她的小嘴。
「笨娃娃,連人都認錯!」低沉的輕笑聲在她頭頂響起。
熟悉的聲音和氣息在在都告訴她,是了,身後的人就是她想念的人。晶瑩的淚珠瞬間在眼底凝結,直墜他摀住她嘴的手。
「怎麼了?一見到我就哭,我可不愛淚眼娃娃。」子城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戲謔地輕擰她紅紅的鼻頭。
「我……好想你。」湘雲抽抽噎噎地說。
「我也很想你。」他低下頭,細細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
「可是你都不來看我。」她忍不住埋怨道。每天早上在睜開眼前,她總是滿心期待他會在床邊出現,溫柔的看著她,但這個小小的願望從來都沒有實現。槍傷癒合了,身體復原了,但他始終投有出現。
「對不起。」子城歉然道。他父親似乎真的要他從此定下來,白天要他陪他出席公司所有的會議,晚上則安排他跟一些名門千金見面,說是要他認識一下商業界的朋友,打好人際關係,實際上根本就是變相的相親。每天的行程都被他父親排得滿滿的,他根本抽不出時間去看湘雲,只能望著那些名嬡淑女發呆,說著言不及義的客套話。
「林夫人,很高興見到你。」俞子惑朝遠遠走來的魏美嵐頷首,打了聲招呼,順便提醒一旁卿卿我我、難捨難分的愛情烏克制一些。
「俞副總,你好。」魏美嵐也客氣的回他一聲招呼,但一隻杏眼卻死盯著子城擱在湘雲腰上的手,用目光將他不規矩的手剁成肉泥。
「媽咪。」湘雲看見母親出現,羞怯地過出子城懷中,但細白的小手仍擱在他手心裡。「我跟您介紹一下……」
「湘湘,我們該走了,這裡空氣太悶,對你的身體不好。俞副總,失陪了。」魏美嵐打斷女兒的介紹,向俞子惑點了下頭,拉著女兒就往外走,對子城的存在完全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