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塵藉著床頭昏黃的小燈側過頭望見她輕覆上的長睫,又好氣又好笑地輕斥了一聲:「小鬼。」
他輕輕鬆開環抱住他的雙手,讓她在床上躺好,跟著把吹風機收進床頭櫃後,在她身邊躺下。
詩奕偎入他懷中,側耳貼在他心口上,彷彿他的心跳聲是最令人心安的催眠曲。
親密而契合的感覺讓墨上塵動容。他咬了咬唇,生平第一次撤除心防,讓自己保藏心中的脆弱毫無設防地表現於外,表現在他微顫卻緊緊擁住她的雙手。
她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深深被需要著……
☆ ☆ ☆
「墨哥?」剛起床準備做早餐的墨懇望見呆坐在廚房餐桌前的墨上塵,頗為詫異地揚聲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墨上塵抬頭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臉上閃過一抹近似心虛的表情。「沒什麼,一早起來就睡不著了。你忙你的,我去客廳。」
進了客廳,墨上塵把自己扔進皮製長沙發上,閉上眼重重呼出一口氣,不禁又想起自己今早做的那個夢。
事實上,他就是被那個夢嚇醒的。那並不是個噩夢,相反的,那應該算是個美夢,或者,坦白一點地說,那是個綺夢。當然,做做綺夢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在於那場綺夢的女主角。
雪白的襯衣滑下她柔細的肌膚,落在她腳邊。她回過頭向他甜甜一笑,朝他伸出雙手……
他悲慘地呻吟一聲,用力甩了甩頭,企圖將夢中的景象甩去。
「上塵哥哥,你怎麼了?
墨上塵猛然睜開眼,看見夢中女主角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驚得往後倒進沙發裡。
「你是不是生病了?」詩奕俯下身,以額頭輕觸他的額頭。
這個姿勢能望見的風光實在太美好了。他目光迷離地癡望著她頸部柔細的肌膚,而後在細緻的鎖骨上流連了一會兒,跟著往下看到白色的蕾絲花邊……噢,沒有襯衣……
沒有襯衣?!老天,他在想什麼?他猛然回過神,俐落地翻下沙發椅,直奔樓梯口。
「上塵哥哥,你要去哪兒?」
「我去沖個涼。」沖點冰塊會更好!
墨上塵衝口房間,緊鎖上門,深怕詩奕會好奇地跟上來。他面向門板,額頭不斷輕敲著門板,冀望這個舉動能夠讓自己清醒一點。
房外的詩奕望著房門發出規律的敲打聲,不解地搖了搖頭,走回廚房。
「阿懇,上塵哥哥怪怪的。」
「哪裡怪?」墨懇問道,隨手打了一個蛋到煎鍋裡。
「他一直在撞門。我想他會不會是不小心把自己反鎖在房裡了?」
「應該不是。」墨懇望著她單純而稚氣的臉龐,忽然一個想法湧上心頭,讓他不禁微皺起眉頭。他一直認為詩奕的出現對墨哥是好事,但是他現在卻不那麼肯定了,因為無論如何,她永遠都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 ☆ ☆
「一輛機車、兩輛機車、三輛機車……兩萬三千五百四十三輛機車……」墨上塵驀地睜開晶亮但滿佈血絲的黑眸瞪著天花板,怒啐了一長串的聯合國「三字經」後,終於願意面對現實——第五個失眠夜!
在連續做了三天的綺夢,而他幾乎要相信自己會在月圓之夜變身成染指小女生的變態大色狼之後,他當機立斷把詩奕趕到客房去睡,完全不理會她淒楚眸光中對他「惡意」遺棄的指控。
成效看來十分顯著,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做那些「殘害國家幼苗」的鬼夢,因為他該死的失眠至今!空出一半的床沒來由的讓他覺得空虛,手腳怎麼擺都覺得不對勁,少了淡淡髮香的床鋪愈躺愈煩躁。
他霍地起身,決定到廚房找點吃的。
他拉開房門,抓住門把的大手繃得極緊,有股大力甩門的衝動。沒道理在他失眠的時候,那個罪魁禍首卻依然吃得好睡得飽。但是在他斜眼側瞄右前方客房合上的門板五秒後,本能反應似地悄悄掩上門,沒發出半點聲響震動這靜謐的夜晚。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後,他惱怒地低啐一聲,邁大步朝一樓廚房走去,然而腳步依舊輕悄得讓他火大。
來到一褸,原本應是空無一人的廚房透著微光,墨上塵戒慎地撫上腰間的彈簧刀,挨近門邊,眼前忽而人影一閃,他的彈簧刀立刻招上來人的脖子。
「墨哥,是我。」墨懇連忙出聲。他可不希望他無辜的脖子因為一杯牛奶而挨上一刀。
「阿懇?」他俐落地將彈簧刀收回。「怎麼還沒睡?」
「我剛剛在趕報告,後來肚子餓了,就想先喝杯牛奶再去睡。墨哥,你又失眠啦?」
墨上塵揚眉,「又?」
墨懇咧嘴一笑,食指指著眼睛,「用看的就知道你已經失眠好幾天了。」
「這麼明顯?」墨上塵打量著擦得晶亮的鍋底反映出自己的模糊面孔。
「非常明顯。」墨懇點點頭,走到冰箱前倒了杯牛奶放進微波爐加熱。「再深一點的話,你連太陽眼鏡都不用戴了。」
墨上塵不禁失笑。「我沒打算省那筆買太陽眼鏡的錢。」
「我相信,不過我想你再繼續失眠下去,你還得花一筆看醫生的錢。」墨懇從微波爐裡拿出溫熱的牛奶,跟著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黑色的粉狀物舀兩匙到牛奶裡,用湯匙攪了攪後,遞給墨上塵。「黑芝麻有安定神經的功用,可以幫助入睡。」
墨上塵接過他手中懸浮著黑色微粒的牛奶,垂眼打量了半晌,才鼓起勇氣淺嘗一口。「還不錯,看來你真的滿適合讀食品營養的。」
墨懇稚氣未脫的臉浮起淺笑。
「不早了,去睡吧,你明天還得去上學。」墨上塵拉開椅子坐下,打算跟漫漫長夜耗上了。
墨懇仍站在原地不動。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杯喝完。」
「墨哥……」
「還有事?」墨上塵挑眉看向他。
「我想你這幾天會失眠可能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原因?」他慢條斯理地又喝了一口牛奶。
墨懇專注地望著他,十分認真地說:「陰陽失調。」
「咳咳咳……」墨上塵猛地被口中的牛奶嗆住,連聲咳個不停。他拍拍胸口,順了順呼吸。
「墨哥,你還好吧?」
「咳、咳!」他又重重咳了幾聲,搖搖手表示沒問題。「你聽誰說的?」
「那是我推論出來的結果。你是從五天前開始失眠,也就是你和詩奕分房睡的那一晚開始失眠……」
「等一下!我和詩奕那不叫分房……」
「但是詩奕本來跟你睡,後來才去睡客房。」
「我沒有跟她睡!」墨上塵略顯激動地揚高聲量。「老天,她才六歲,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此地無銀三百兩!墨懇苦笑著搖搖頭。「墨哥,我說的『睡』是指狀態,不是動作。你太激動了。」
墨上塵一怔,困窘地收緊下顎,惡聲惡氣地吼道「阿懇,回房去。」
「遵命。」墨懇聽話地應道,朝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望著他,「墨哥,你打算拿她怎麼辦?」
「不怎麼辦。」
「我想你把她送走會比較好一點。」
墨上塵微瞅起眼,「你這麼討厭詩奕?」
墨懇搖搖頭,「不,我不討厭她。相反的,我很喜歡她。她讓你變得……」他頓了一下,思索著適合的詞語。「比較有缺點。」
「讓我變得比較有缺點?」墨上塵輕笑。「這個聽起來似乎不應該是讓你喜歡她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她讓你變得比較人性化,讓我覺得你和我的距離似乎沒有我以為的那麼遙遠,我一直認為……」墨懇抿了抿唇,忽然改變話題。「不管如何,我還是認為你應該把她送走。她如果留下來,會是個大麻煩。」
「我知道,她一直都很麻煩。」墨上塵輕啜一口牛奶。「阿懇,我保證,一旦找到她的家人,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扔回她家人那裡。」
「等找到她的家人就來不及了。」事實上,他覺得現在就已經有點太遲了。
墨上塵皺起濃眉,「阿懇,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不會因為詩奕就把你丟回街上,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我擔心的是你。」
「擔心我?!」墨上塵好笑地揚起右眉。「我想詩奕應該不是什麼暗殺組織的女殺手,或是激進派的恐怖分子。」
「我擔心她要走的時候,你已經放不開手了。」
聞言,墨上塵心頭一凜。「不可能。」
「如果不可能,你就不會失眠了。」
「我看不出這兩件事有任何關聯性。」墨上塵搖搖頭,一口仰盡杯中的牛奶。「阿懇,你真的該去睡了,你的腦子似乎愈來愈不清楚。」
「我說完就去睡。墨哥,我們都很清楚你要她……」
「喔,印證到你剛才說的『陰陽失調』理論。那你是建議我立刻衝上樓,像畜生一樣『上』了她?」墨上塵嘲弄的語氣中透著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