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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碧洛

  「看來他們還是放心不下我。」詩奕對面前的一男一女微微一笑。顯然她的家人一時之間還是沒辦法把她當成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郭謹曄和忻伶兒有些詫然地望著她。雖然俞子城已經向他們簡單解釋過詩奕的情況,他們還是很難將面前成熟的女子和之前認識的詩奕聯想成同一個人。

  驚訝過後,郭謹曄迅速接受了詩奕的新形象。「他們確實有點放心不下你。」

  「我第一次看到我們家的答錄機被國際電話灌爆,很有趣的經驗。」忻伶兒打趣道。幾乎每隔十分鐘就會有一個俞家男人打電話提醒他們千萬一定絕對要記得來機場接詩奕,她和謹曄兩人光是聽留言就聽到耳朵快長繭。

  「對不起,我想他們有點緊張過度。」

  「沒關係,如果換成是伶兒一個人出國,我大概也跟他們一樣擔心。」郭謹曄反手與妻子的小手緊緊交握。

  詩奕注意到他們微小卻十足親密的舉動,眸光不禁一黯。她還有機會挽回阿塵嗎?

  郭謹曄察覺出她神色中的黯然。「你放心,Mo看到你回來一定很高興。我們的車停在外頭,不用多久的時間就可以送你回到他身邊了。」

  詩奕卻出乎他意料地搖搖頭,「我暫時還不打算去見阿塵。」

  「為什麼?」

  「我想到唐人街見一個人,也請你們先不要跟阿塵提起我回舊金山的事。」想起那個人,詩奕小巧的下巴驀地收緊,明澈的眼眸透露出堅毅的決心。不管如何,「她」都必須記起阿塵,那是她們欠他的,就算阿塵可能已經不在乎她回不回來,但她知道「她」是他心中一輩子的痛。

  「她」必須記起阿塵!那是她的天職!

  ☆  ☆  ☆   

  詩奕租下唐人街上一幢舊公寓的三樓,恰巧就住在她的「目標」的隔壁。她不知道她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成功,但她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

  搬進這裡時,她撥了墨懇的行動電話,想從他口中問出墨上塵現在的情況。當她表明自己是詩奕時,他先是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然後開始懷疑她的身份,畢竟他印象中的詩奕不可能那麼有條理。在她解釋完她的情況之後,電話那端「卡」地一聲,只剩下單調的空響,顯見他對於自己被她騙了近兩年的事氣得不輕。詩奕不死心地又撥了幾次,但他根本不開機,最後不得已,她只好到學校去堵他。墨懇原本連談也不想跟她談,但拗不過她的眼淚,只好答應給她三分鐘的時間。最後他勉強答應會通知她墨上塵的情況,但臨走前他也撂下狠話警告她不准再傷害墨上塵。

  詩奕想起墨懇那時的話,心頭便一陣難過。她怎麼狠得下心再傷害他呢?

  她站在陽台邊,探頭下望坐在公寓大門前的中年婦人,暗自決定行動的時候到了。她已經觀察她好一陣子了,她的情況似乎沒有她想像的糟,她認得房東,認得墨上塵派來照顧她飲食起居的莉絲,甚至對搬來不久的她也有印象,獨獨忘了她親生的兒子。

  公寓裡的人口不雜,除了詩奕和墨上塵的母親之外,就只有二樓住著一對重聽的老夫婦,房東一家並不住在這裡,只有收房租時才會過來。這對她的計劃是相當有利的,她只要搞定莉絲一個人就沒問題了,不過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莉絲的體型足足是她的兩倍大,個頭比她高出二十公分,若非必要,詩奕絕對不希望跟她發生正面衝突。

  她又低頭觀望了一會兒,確定莉絲已經出門去買菜,才吃力地搬著椅子下樓。

  「嗨!」她偏過頭朝婦人甜甜一笑,跟著將椅子往旁一放,一屁股坐下,也不管人家介不介意旁邊多個人。

  墨駱婉儀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瘦弱的身子縮向一旁,怯怯地輕應了一聲。「嗨。」

  「你為什麼每天都坐在這裡?看風景嗎?」

  「我在等他。」墨駱婉儀幽幽地說,直視著前方的眼眸有些茫然。

  「他?他是誰?你兒子?」

  她怔了一下,空茫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我……我沒有兒子。我在等我丈夫來接我回家。」

  詩奕咬著牙,強忍下用力搖晃她的念頭,努力提醒自己時機還沒到。「喔,你等他等多久了?」

  她又是一怔,偏著頭回想,最後仍是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說不定他早就死了。」

  「沒有,他沒有死,他……」墨駱婉儀忽然陷入一陣沉默。

  「娶了別人了。」詩奕挨近她耳畔輕聲說。她知道她很殘忍,可是對於習慣欺騙自己的人,若不下重藥,她一輩子都不會醒。

  墨駱婉儀聞言臉色一變,賭氣地撇過臉不再理會她。

  「我也在等我丈夫來接我,他的名字叫墨上塵,你聽過這個名字嗎?」詩奕小心翼翼地側眼觀察她的反應。

  她仍是不言不語,看不出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反應。

  詩奕不放棄,繼續自顧自地說著關於墨上塵的事情。

  從那天起,每天只要莉絲一離開,她就搬張椅子在墨駱婉儀身邊坐下。每當墨駱婉儀又被她氣得不想理她時,詩奕就自言自語地說起墨上塵和自己發生的事。

  詩奕就這麼說了一個月,墨駱婉儀也聽了一個月,但她的表情依舊茫然,彷彿什麼也沒聽進去。

  在充滿挫折的一天又結束後,詩奕終於忍受不住對墨上塵的強烈思念和滿心的挫折與難過,抱著枕頭痛哭失聲。

  ☆  ☆  ☆   自從墨上塵一個人從台灣回來,墨懇放心不下他便搬回家裡住,每天通車上下學。但墨懇的憂慮似乎是多餘的,墨上塵沒有藉酒澆愁,沒有飆車玩命,就連公司都去得比以前勤。

  沒有人知道墨哥心裡在想什麼。墨懇從自己的早餐前抬頭偷望了墨上塵一眼。他不知道,莫利哥也不知道,更沒有人能斷言墨哥超乎尋常的平靜究竟是好是壞,但誰也不敢稍稍鬆懈,畢竟暴風雨來臨前通常是寧靜的,而大地震來臨時往往也沒有任何預兆。

  「阿懇,你要不要買輛車代步?你這年紀的大學生應該都有車了吧。」墨上塵翻看著手中的報紙,忽然提起。

  「我想我應該還不需要。」墨懇小心翼翼地回答,深怕一不小心點燃無形的引信。

  「你以後如果有需要儘管去買。」墨上塵淡淡說道。

  這句話聽來頗有玄機。墨懇皺起眉頭,想找出這句話的問題所在,卻又找不到,他只好愣愣地應了一聲。「嗯。」

  「阿懇,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從來不叫我一聲『哥』?」

  他說得輕描淡寫,墨懇卻整個人一怔,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以為……你要我和其他人一……一樣喊你墨哥。」

  「喔,我以為是你不想。」

  他怎麼可能不想?他想喊他一聲哥幾乎想了一輩子了。墨懇有些膽怯地張嘴輕喊了一聲:「哥。」

  墨上塵微微一笑,但笑容卻空洞得駭人。「總算還有一個。」

  他的話與笑容讓墨懇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慄掃過心頭。

  墨懇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他話中的意思,莫利已經像陣龍捲風捲進廚房,跟著將一疊文件重重摔向墨上塵的臉。

  墨上塵往後一靠,任那疊文件落在地板上。

  「墨上塵,你給我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莫利惡聲惡氣地說,一把捲起袖子擺出幹架的姿勢。

  「莫利哥,你冷靜一點。」墨懇拉住氣沖沖的莫利。雖然他不知道莫利哥因為什麼事氣得要和他哥打架,但他很清楚莫利哥絕不是他哥的對手。

  「冷靜?!你叫我冷靜?該冷靜的是這個不想活的傢伙!」莫利一把揪住墨上塵的衣煩,「我要你的狗屁INK做什麼?你休想把東西塞給我之後一走了事,我會把那堆垃圾在你墓前燒還給你!」

  不想活?!墨懇一凜,彎身撿起地上的文件。滿手的文件讓他愈看愈心驚,墨上塵簡直像在交代遺囑!

  「我說過我要自殺了嗎?」墨上塵垂眼看他淡然輕問。

  「到黑市打拳賽和自殺有什麼不同?」到黑市打拳賽的人通常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人,他們眼中只有勝利,只有拳拳到肉的快感,對手是誰根本無關緊要,生與死也早已置之度外,在黑市拳賽裡,再厲害的選手也撐不過三年。

  墨上塵輕聲回答道:「比較痛快。」他早已麻痺到沒有任何感覺,生命的存在與否早已沒有任何意義,生他的人不在乎,他愛的人也不記得,他又何必在意呢?

  莫利被他輕忽的態度氣得想痛毆他一頓,卻又下不了手,他痛心卻又無能為力地鬆開揪住墨上塵衣領的手。「你如果要去打黑市拳賽,我就陪你去,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你撿回來的,本來就該還你。」

  「我也去!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你救的。」墨懇也出聲附和。

  「你們這是做什麼?」墨上塵始終平靜的面容終於揚升起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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