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難捨難分的而人又過了幾十招,最後終於雙雙倒在地上。
莫利重重喘著氣,全身痛得像被人肢解後再隨便拼湊起來,唯一能動的只剩下那兩顆眼珠和嘴巴。他費力地轉動眼珠,一眼瞧見倒在他身邊的墨上塵和他手上的黑色皮手套。
「媽的,你戴手套!」他不爽地啐道。
「我是怕你被我打死。」墨上塵咧嘴一笑,立刻疼得整張俊臉皺成一團。莫利這傢伙十拳裡有八拳全往他的帥臉上招呼。
「去!」莫利嘴裡不信地冷哼一聲,心裡倒也明白他說的是實話,那傢伙從小打架打到大,拳頭比石頭還硬。虧他還以為自己變得更能打了,結果原來還是他讓他。
莫利動動肩頭,試著坐起身,但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媽的!我明天要跟客戶開會,你看我這個模樣怎麼見人?現在你爽了吧!你幫裡那麼多人,想打架不會隨便挑十個八個去打。」
幫裡眾人聽見他的提議,登時嚇得臉色發青。「莫利哥,我們和你無冤無仇吧!」
「我就跟你們老大有冤有仇了嗎?」莫利沒好氣地啐了一句。
墨上塵輕笑,氣息震動微痛的肋骨,陣陣痛覺提醒著他生命的存在。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打架在他而言已經不再只是氣憤的表現,他從來不在乎自己究竟在一場打鬥中挨了幾拳。拳拳到肉的痛覺儼然成為他麻木生命中唯一的知覺,神經系統傳來的每陣抽痛提醒著他:他還活著。
「阿利,我欠你一次。你要是哪天需要打一架,我很樂意奉陪。」
「謝了,我沒你那麼變態!」莫利橫他一眼,「你欠我這一筆就讓你先欠著。我現在只想回家躺在我可愛的床上,有個性感金髮妞讓我抱。」
「你的腰現在還行嗎?你要是動得了,我馬上找十個金髮妞送去你家都沒問題。」墨上塵調侃道。
莫利不信邪地扭了下腰,立刻痛得哇哇大叫。「媽的!墨上塵,我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認識你這個死變態!」
「早就告訴你認識我是你的不幸,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墨上塵輕笑,右手一撐,像個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
圍觀的人嘩然同聲驚歎。果然不愧是X幫的老大!
他朝阿凡招招手,吩咐道:「找人送他回去,順便去武術館叫個看跌打損傷的師傅到他家。」
「對了,阿利。」墨上塵蹲下身,在莫利耳遢低聲道:「老闆決定准你放假半個月,就從年假裡頭扣,你安心在家裡養傷。」
他可愛的休假就這麼沒了?!莫利聞言呆了十秒鐘,才心酸地哀歎一聲。老天,他為什麼要被他救?他為什麼會欠他一條命?
「阿塵,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時候真的讓人很想除之而後快!」
「很高興能夠讓你有這種衝動,我只是盡我所能而已。」他漠然說道,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可惜沒有人辦得到。」
莫利聽得出他的話並非囂張的誇示,而是對自身生命的輕忽與厭倦。
他歎了一聲,忍不住想勸他。「阿塵,俞詩奕只是個過客。就像你在街上撿到別人掉的皮夾,歸還給失主後,就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每個人對我來說都是過客,又或者我對每個人來說也都只是過客。」沒有人會費力去記住剛才從身邊走過的路人是誰。墨上塵揚唇一笑,站起身拍淨身上微小的塵埃。
或許他母親在替他取名字之初,便已預言了他就像陌上的塵土,沒有人會記得,也沒有人會多看一眼,甚至包括了他的親生母親。但他多麼希望那張甜蜜的笑臉會像她所承諾的,她會一直一直記得他是她最最最喜歡的上塵哥哥。
第六章
見到詩奕,俞子惑終於明白他大哥的憂慮,她現在的情況比半年前子真因為情傷遠走法國時還糟。詩奕向來黏子真,那時當子真決定一個人自我放逐到法國時,她紅著眼送他上飛機,然後把自己關在他的白色琴室裡哭了一個星期。
俞子惑從照後鏡上瞄了坐在後座面無表情的詩奕一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如果哭得出來,情況還不算糟,怕的是她什麼反應都沒有,一個勁兒地把自己往牛角尖裡塞,那時問題就大了。
沒有人知道她在舊金山失蹤的那兩個多星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連他大哥也只知道撿到她的人是舊金山X幫的老大墨上塵,詩奕什麼也不肯說。他們一度擔心她是否曾受到肉體上或者精神上的傷害,但協助他們找回詩奕的旭日集團總裁郭謹曄以名譽保證「墨上塵寧願傷了自己也不會傷她」。他話中的深意頗讓人費思量。
如此說來,會讓詩奕恍惚失神的原因就只剩下最不可能的一個——她愛上那個男人了!更甚者,他們或許彼此相愛。但什麼樣的男人會愛上一個心智只有六歲的「孩子」?而詩奕又真的懂得什麼是愛嗎?
想到這裡,俞子惑忍不住又輕率聲,坐有一旁的妻子唐玉竹伸手輕拍他肩頭,對他溫柔地一笑,要他別擔心。
「詩奕,你不喜歡跟二哥、二嫂出來玩嗎?」唐玉竹回過頭,輕柔地問道。
詩奕將目光從車窗外的景物移回,望著她二嫂,吃力地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看來你好像不太喜歡。本來我們還想載你去台北世貿看重型機車展,如果你不想去,那我叫你二哥送你回去好了。」
「詩奕要去!」詩奕原本茫然無神的眼睛忽地一亮,急忙大叫。「詩奕要去看重型機車展。」
俞子惑挑眉看妻子一眼。他怎麼不記得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去世貿看機車展?
「計劃是人訂的。掉頭吧!司機先生。」唐玉竹笑著拍拍丈夫的手臂。
俞子惑聳聳肩,俐落地將車掉頭,駛向台北世貿。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低聲問老婆大人:「你怎麼會知道詩奕想去看機車展?」
唐玉竹指指眼睛,「用眼睛看囉!人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時,眼睛會發亮。詩奕看到路上關於重型機車展的廣告時,眼神變得比較專注。」
「原來還有這樣的秘訣呀!那我知道你對什麼有興趣了。」俞子惑斜瞄妻子一眼,故作神秘地說。
「這麼厲害?」她揚起秀眉,「好啊,你說說看我對什麼有興趣。」
他抿了下唇,微微抬高下巴,有點臭屁地說:「當然就是我囉!」
唐玉竹噗哧一笑,笑眼睇睨著他。
「喂喂喂,太不賞臉了吧!」俞子惑有點窘地微紅了臉,彆扭地轉過頭狀似認真地直視前方的路況。
她無辜地眨眨眼,偏著頭深情地凝望著摯愛的丈夫。「我沒說不是呀!親愛的老公,你這張俊臉我再看五十年也不膩。」
「只有五十年?我以為少說也有六十年。」貪心的男人顯然不太滿意。
「先生,人家已經多愛你十二年了耶!」她誇張地比了個十二的手勢。
「才沒有,我比你多兩年。」
「啊哈!」她輕快地彈了下手指,對著丈夫笑瞇了眼。「我就知道,你果然十四歲時就喜歡我了。」
原本只見微紅的俊臉霎時漲得通紅,他困窘地別過臉,故意轉移話題地說:「詩奕,再一會兒就到世貿了。」
詩奕從照後鏡中望著兄長,若有所思地問:「二哥,喜歡上一個小女孩是什麼樣的感覺?」
俞子惑完全沒料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倏地一愣,一張俊臉幾乎熱得要燒起來。
唐玉竹雖然同感詫異,不過並沒放棄這個機會,跟著逼問:「對呀,是什麼感覺?」
俞子惑瞥一眼小妹認真的神情,又看看妻子,遲疑了一會見才說:「矛盾。」
「為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他搔搔頭,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因為你會一直想,那個小女孩懂得你的愛嗎?畢竟她那麼小。有時候,你甚至會覺得自己像個有戀童癖的變態。」他尷尬地乾笑了幾聲。
唐玉竹的柔荑輕覆住他黝黑的大手,「我不確定她那時懂不懂,可是我十分確定她現在全懂了。」
上塵哥哥會有這樣的矛盾嗎?詩奕低下頭望著腳上可愛的淺紫色娃娃鞋。他會喜歡上這樣的她嗎?
如果他知道「真正的她」,他會喜歡那個她嗎?詩奕心中的某個角落動搖了一下,但她隨即用力搖了下頭。不會的,沒有人會喜歡那個她,每個人都會恨那個她……
☆ ☆ ☆
「啊,莫先生,歡迎你來到台灣。」此次重型機車展的主辦人快步走向墨上塵,伸出手和他用力一握。「呃,莫先生,你看起來跟雜誌上不太一樣。當然,你本人看起來比雜誌上帥多了。」
墨上塵微微一笑,「謝謝。我會記得轉告另一位莫先生,要他以後上雜誌時記得多抹一點粉。」
主辦人一愣,「抱歉,接待人員只跟我說INK的『莫』先生來了,我以為是那位莫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