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段譽擎輕按了兩聲喇叭,促催著女兒過來。
羽容轉身走向父親的車子,低頭在他車窗邊道歉著,「爸,對不起,我有事想跟他說,改天再陪你,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食言。」
「去吧!好好保護你自己。」
「我會的。爸,再見。」羽容目送父親的車子離開後,才坐上屠軍的車。
「回家?」屠軍看了她一眼。
「你不管艾咪了嗎?」
「她自己找得到路回去,用不著擔心她。」屠軍的語氣依舊冰冷。
羽容忽然笑出聲,但空洞的聲音裡聽不出有任何愉悅意味。「你對複製品一向都這麼殘忍嗎?還是因為你的深情全給了『小容』,所以分不出半點給她的複製品?」
「天沼告訴你了?」藉著車內微弱的燈光,看不出屠軍的臉上是否寫著不悅,但從他聲音中的緊繃感,依稀可以聽出他並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
「好奇怪,他上次也以為你告訴我了。」羽容偏頭看著車窗外飛快掠過眼前的街景。「我好早以前就猜出來你對著我喊的『小容』並不是指我,可是我一直告訴自己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從她手中搶過來。然而我後來才發現,你說的真對,我總是妄想憑我這雙細瘦的膛臂去擋車,最後卻被狠狠輾過而粉身碎骨。」
頓了下,她忽地回過身,晶亮的明眸直勾勾地凝望著他,「我永遠都取代不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對不對?那麼,為什麼要娶我?你以前對其他的複製品都是用過了就丟,根本不用替自己套上這個枷鎖。」屠軍保持沉默,似乎不願回答她這個問題。
「我以前認為你是因為愛上我,才會娶我,不過,我現在知道這個想法只是我一相情願,自欺欺人。我猜不透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你煮紅豆湯圓給我吃的時候,心裡想的是那個『小容』嗎?她好像比較喜歡吃綠豆湯圓。那艾咪呢?她吃什麼湯圓?還是你規定她只能吃綠豆湯圓?」羽容不理會他的沉默,自顧自地說著。
「你越來越多話了。」屠軍不悅的沉下臉,將腳下油門踩到底,縮短他們回家的車程。
「你不用理會我,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都是這樣自言自語,我很能自得其樂的。」羽容聳了聳肩,還沒有閉嘴的打算,但一時之間忽然無話可說。她乾笑了幾聲,「我們完了……」
乍聽見她的話,屠軍渾身一僵。
羽容嚥了下口水,才接下去說:「我們竟然無話可說,滿悲慘的情況。」
屠軍聞言彷彿鬆了一口氣,繃緊的肌肉頃刻間放鬆下來。
「不過沒關係,快到家了。」羽容靠向椅背,閉上眼小憩一會兒。
隨著車速慢慢減低,羽容在車停進車庫的同時睜開眼睛,她推開車門下車,不敢期待他的服務。若她現在還期望他會像以前一樣寵溺地抱她下車,就未免天真得可憐,那個位子早已被另一個複製品所佔據,不再是她的了。
「你要回去載她嗎?」羽容隔著車窗和車內的屠軍對望,心中暗自希望他會下車,而不是再次離開。
屠軍凝望她半晌,最後是倒車離開。
看著銀色跑車從視線內快速消失,羽容的心血淋淋地裂成了兩半。
☆ ☆ ☆
「小容,你還是跟我去溫哥華吧!」段譽擎放下刀叉,憂心忡忡的看著日益憔悴的女兒。自從上次在餐廳遇到屠軍和艾咪之後,原本堅強的她也被打倒了,慧黠的雙眸不再流轉著靈動燦爛的光芒,只剩下空茫。
「再說吧。」羽容食不知味的把盤裡半焦的牛排送人口中,目光沒有焦距地直視前方。
「小容,和屠軍離婚吧!你以前不也老是勸我和你爸離婚?像我們現在多好,當不成夫妻,還是能當朋友。」林曉凡同樣心疼女兒受的苦,忍不住勸道。
羽容忽然轉頭看著對面的王興安,「就剩你沒說話了,你打算勸我什麼?」其實她最想知道的是他的意見。他和屠軍在一起的時間遠超過在場的所有人,照理說他應該是最瞭解屠軍的人。
王興安愣了一下,著實感到為難,一個是他的老闆,一個是他末來的繼女。老實說,若不是屠軍賞識他,他到現在還在廣告公司做個不上不下的小主管,現在要他慫恿他老婆跟他離婚似乎不太厚道,但是他也心疼羽容啊!年紀輕輕就飽受不幸婚姻的折磨,她應該有更快樂的生活,而不是因在一場注定不幸的婚姻裡。
「興安,你說啊!」林曉凡催促著末婚夫表態。
「我……」王興安遲疑著,還是說了。「我覺得羽容你應該和他離婚,和屠軍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我承認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可惜太冷血了,他眼中除了事業之外,沒有任何人。為了成功,他甚至連恩人的服飾集團都併吞掉,這種人不懂得愛的,他只會一再傷害你。」
「是嗎?」羽容幾乎要出聲反駁王興安對屠軍的誤解。屠軍不是不懂得愛,只是因為太執著於一個人,所以眼中除了「她」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但王興安說對了一點,不管屠軍懂不懂得愛,同樣都將她傷得很重。
「小容,連興安都贊成你和屠軍離婚了,讓自己自由吧!」
「我會考慮。」羽容低喃。
「小容──」
混亂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羽容忍不住吼道:「我說我會考慮!」
一時閒空氣凝結住了。
瞪視著在座三位長輩的驚訝表情,羽容重重吐出一口氣,緩和繃緊的神經,歉然道:「對不起,我的心情很亂,我不是故意要吼你們的。」
「我們能夠瞭解,你這陣子壓抑得太久了。」
「我想回去了,你們繼續吃,不用管我。」羽容站起身。
「我載你回去。」王興安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麻煩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坐公車回去就可以了。」羽容拿起外套,轉頭對父親說:「爸,我下個禮拜會去送你。」
「小容,好好考慮,我們可以到溫哥華重新開始。」
「我會的。爸、媽、王叔,再見。」羽容穿上薄外套,走出大門。
快五月了。羽容拉緊外套,仰頭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一陣微風吹來,明明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卻泛起一股涼意。
夏天還好遠好遠!
☆ ☆ ☆
「軍,好冷,你不過來嗎?」艾咪姿態撩人的橫躺在床上,薄薄的毯子象徵性地遮掩住重要部位,卻更露骨的點出在這毯子下的身軀是一絲不掛的,只等他來探索。
屠軍赤裸著上半身,自顧自地坐在靠近門邊的椅子上,依舊激不起半點碰她的慾望。手一抬,紅褐色的烈酒炙熱的燒滾過他的喉嚨,澆不熄煩躁,卻平添了幾許惱怒。
艾咪換了個姿勢,裸露出更多誘人的白玉胴體,她輕喃道:「軍,你不想仔細看看我嗎?我可比你的酒更醉人喔。」
屠軍睨了她一眼,冷冷地輕哼一聲。
他聲音中的不屑幾乎撩撥起艾咪的怒氣,但她仍強抑下自尊,擠出一抹勾魂的媚笑。「別這樣嘛!你不喜歡我了嗎?還是……」她頓了頓,確定引起他的注意之後才又說:「你已經忘了我了?」
屠軍臉色一冷,挾著無比的怒氣,欺身壓住她,質問道:「你知道多少?」
艾咪故作無辜的眨眨長睫毛,「不太多。」
「是嗎?」他揚起嘴角,殘忍的笑容彷如欲置人於死地的撒旦,詭魅而駭人。
艾咪無法控制自己不在他嗜血的眸光下顫抖。她畏懼地囁嚅道:「我只是希望能當藺芙蓉的複製品,我並無意探究你的隱私,真的。」
「你知道我是怎麼對待複製品的嗎?」他瞇細眼,森冷的眸光似乎要將她穿透,狠狠切割成片片。
「我……」不該招惹他的!艾咪現在才體認到他是個無心的人,他的殘忍絕非她能夠承受的。
倏地,一適響起的開門聲即時拯救了她。
碎了!
無止境的靜默中,羽容聽見了自己的心跌碎的聲音,僅有的一絲堅強重重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她愕然瞪視著在床上交纏的兩個身軀,張口擠不出半點聲音。
屠軍不想為自己做任何解釋,只是靜靜望著羽容。沒有任何寬宥的理由,只因他罪無可逭。
良久,沙啞、破碎的輕喚聲打破死寂的空氣,「屠軍。」
屠軍屏住呼吸,靜待她做最後的判決。
「我們……」羽容閉上眼,凝聚最後的力氣,按著她緩緩睜開眼,直視著他。「離婚吧!」
臨走前,她又拋下一句話,「請繼續,別讓我打斷你們。」說完,打開的房門一如來時緩慢關上。
又過了許久,艾咪怯怯地靠近動也不動的屠軍,不敢任意離開,「屠先生?」
「滾!」狂暴的怒吼瞬間震動她的耳膜。
艾咪如獲特赦,半點也不敢遲疑的拿起衣服,跌跌撞撞的衝出房間,無意再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