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又這麼對我?你不管我的心會痛嗎?」羽容偎向他,伸手自他身後環抱住他,低喃著。「施捨一些愛給我吧!別這麼對我。難道你覺得我不值得你愛?那麼就直接告訴我,我可以改,別再對我不理不睬。」
背對著她的黑眸倏地睜開,凝望著環抱他腰際的雪白小手好半晌,深思的瞳眸中蕩漾著一抹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情愫。
☆ ☆ ☆
夜裡羽容睡得極不安穩,就算只是一個極細微的動作也會將她驚醒。忽然地睜開眼,再次確定屠軍還在床上並沒有離開她,才安心的闔上眼,向他懷裡偎去。
就在她闔上眼的同時,幽暗室內的另一雙眼眸卻無比清醒的看著她,那陰鬱的眼神深沉得駭人,他不悅的扯下嘴角,極度氣惱自己心底逐漸強烈的念頭。但終究是臣服了,他一咬牙,長臂一伸,將依偎在他懷中的嬌軀擁得更緊,不讓他們之間留有任何空隙。堅毅的下顎頂著她柔軟的髮絲,他情難自禁地在她光滑的額頭印下一吻。
「軍,別離開我。」懷中的人兒低喃著含糊不清的夢囈。
「為什麼要愛上我?我沒有多餘的心去愛你。我不會愛你的,我只會帶給你痛苦和傷害,如果聰明的話,你就該早點逃開。」屠軍細細撫摸著她柔細的面頰,悄聲說著。
可是我不聰明,也逃不開!羽容緊閉的長睫毛微掀,淺淺歎出無奈。
初升的晨曦照亮了幽暗的房間,羽容在晨光中幽幽轉醒,目光觸及屠軍稚氣恬靜的睡臉時,不禁流露出一絲滿足的淺笑。猛然一雙黑眸倏地亮起,冰冷的眸光梭巡著她驚愕的臉龐,半晌,又疲累的闔上。他累壞了!笑意重回羽容臉上,癡癡凝望他良久,她也隨之沉入夢鄉。
再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九點多。羽容身旁只剩下凌亂而空蕩蕩的床單,她慌忙起身,找尋著丈夫的身影,最後她挫敗的跌坐在客廳的原木地板上。她又失去他了,連句再見也沒有機會對他說。
靜默中,一陣腳步聲傳來,最後在她面前停住,羽容順著視線往上有去,不偏不倚的對上一雙熟悉的冷眸。他冷冷覷了她好一會兒,最後彎腰把坐在地板上的她拎起來,拋向一旁的真皮沙發,隨後轉身離開。
「軍,可不可以載我去學校?我今天要帶的東西很多,坐公車不方便。」羽容在他離開家門前,急忙出聲喚住他,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連半秒的遲疑都沒有。
她一直等待著他的回答,直到車庫傳來跑車離開的引擎怒吼聲,她才放棄最後一絲微薄的希望。
她失魂落魄地把所有事情打理好,拖著沉重的雕刻工具和未完成的雕塑品走出家門,完全沒有發現停在大門邊的BMW四門轎車。
「羽容!」車內的王興安連忙叫住她,深怕她就這麼沒精打采的一路走到公車站。
好像有人在叫她。羽容回過頭搜尋著,最後搖了搖頭,繼續往公車站的方向走去。
見狀,王興安不得已只好下車去拉住她。
「早。」羽容一看是她未來的繼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王興安接過她手裡沉甸甸的提袋,「走,我載你去學校。你帶著這包東西怎麼擠公車?」
羽容沒拒絕他的好意,跟著他坐上車。
「怎麼了?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王興安睨了一臉頹廢的羽容一眼,將車開出別墅的車道。
「你的形容詞用得真含蓄。」羽容沒有笑意的扯了下嘴角,她明白自己的狀況。她看起來絕對不只是精神不太好,「行將就木」這個詞肯定比較貼切她目前的樣子,不然「病人膏育」這句成語也挺適合的。
「你吃早餐了沒?要不要我先載你去吃點東西?」王興安看著羽容瘦得不見半兩肉的臉頰,實在有些擔心她,只不過兩個禮拜沒見面,她竟然變得這麼憔悴。
羽容搖搖頭,「不用了,我不想吃。對了,你和你馬子現在怎麼樣了?」
「我馬子?」
「就是我媽嘛!你們現在進行得如何?什麼時候要結婚?」羽容勉強振作起精神,不想讓話題總是繞著自己轉;一些無謂的對話改變不了她和屠軍現在的關係,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你不反對我們結婚?」王興安有些詫異。
羽容不解的揚起秀眉,「我為什麼要反對你們結婚?」
王興安斟酌了下自己的遣詞用字,怕會引起她的強烈反彈,「我想你可能會希望你父母復合。」
「他們早八百年前就該離婚了,我甚至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愛過對方。」羽容毫不諱言她對父母那場婚姻鬧劇的觀感。
「你不難過嗎?」
「我不難過他們離婚的事,我只是難過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那時候曉凡和你爸爸都試著聯絡你,不過……」王興安欲言又止。
「我曉得,是屠軍故意不讓我知道的。」她至今仍然不知道屠軍那一陣子為什麼要故意把她和其他人隔離。
王興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其實是屠軍叫我來送你去學校的。」
原來他還是聽見了。羽容蒼白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真心的笑容,「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了,他的口氣很不高興,事情一交代完就把電話掛了。羽容,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怎麼不自己載你過去?」
「沒什麼,只是一點小問題而已。」羽容抿了下唇,振作起精神。她不會認輸的!
事實證明他還是在乎她的,不然他大可不用叫王興安來載她。雖然他說他不會愛上她,不過不到最後,不會知道最後贏家是誰。
☆ ☆ ☆
「軍,你昨天晚上沒回來。」
屠軍好笑地看著坐在沙發上對他說話的苻天沼,吊兒郎當的挑起右眉,「老天!天沼,你說話的語氣活像是醋勁大發的黃臉婆。我怎麼不曉得我跟你結過婚?」
「你上哪去了?」苻天沼不理會他的調侃。他不希望屠軍把自己唯一能獲得幸福的機會也埋葬了,羽容是真的愛他,他很難再找到一個像她那樣的女孩了。
「回家囉!」屠軍坐進柔軟的沙發裡,蹺起兩條長腿擱在沙發扶手上。
「就這樣?」苻天沼不信他只是回家看看而已。
屠軍坐起身,瞇細雙眼,微彎起的雙唇刻意帶著殘忍的色彩,「順便找我老婆發洩一下生理需求。你想聽細節嗎?」
苻天沼長歎一口氣。屠軍其實並不如他自己以為的殘忍冷血,但他卻努力想裝扮出那種假象,以為這樣他的心就不會再受傷,不會再疼痛,其實只是折磨了別人,也折磨了自己。
記得婚禮隔天,屠軍開車來他的公寓,一住就是半個月,表面上看來完全不理會一個人呆在家裡的羽容。但他知道他其實很掛念她,好幾次都看到他拿起車鑰匙遲疑了好久,然後又放下。
「軍,忘了芙蓉吧!十年了,就算是哀悼她,也該夠了。」
「你忘了她了嗎?」屠軍平靜的表情不再,忽然暴怒的吼道:「該死!你忘了她了嗎?你怎麼可以忘了她!」
苻天沼不諱言地回道:「她在我心中的影像已經淡了,不再鮮明如昨,可是,我永遠記得生命中曾經有這麼一個甜美的女孩。」
「別把她說成一件該遺忘的往事!」
「軍,她死了。」苻天沼試著讓他接受這個事實,「不管你再找幾個她的複製品也喚不回她。就算你真的忘不了她,但是,別讓她困住你。」
「芙蓉不曾困住我,她是我的一切!」
「那羽容呢?你當初費盡千辛萬苦,不讓別人跟她聯絡,為的是什麼?你怕她會後悔不想嫁給你,你怕她會突然覺得你不值得她愛。你現在努力想躲開她就是因為你發現自己愛上她了,比愛芙蓉更深更強烈,可是你對芙蓉的承諾卻牢牢困住你,讓你不敢愛她,所以你用盡辦法想證明自己不愛羽容,想證明你可以像對待其他複製品一樣地對待她。」
屠軍強壓下反駁的衝動,抓起車鑰匙,冷冷地睥睨著苻天沼,「很有趣的論點。下次想給別人意見的時候,先把自己的麻煩解決掉再說。你在香港的投資公司都不用管了嗎?還是你決定把公司拱手讓給那個女人?我的事用不著你費心,你不如多分點心想想你該拿你家裡那個女人怎麼辦才好,我想她在你家裡待了絕對不止半個月。」
說完,看著臉色忽然轉白的好友,屠軍心裡沒有半點戰勝的快感,他站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沉默的關上門離開。
銀色跑車漫無目標的奔馳在台北擁擠的街頭,到處人來人往,幾乎找不到一個完全沒有人的地方,但他為什麼還是寂寞?從香港到台灣,兩千多萬人口竟然也填補不了他心裡難挨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