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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碧洛

  佩瑩彎下腰找尋那兩個早已模糊、難以分辨的字。「天」與「地」,那曾是兩人的代號,代表著兩人彼此相屬的世界。鑰刻的小字沾染著塵埃,正如同他們早已蒙塵的關係,根本無從找起,她站直身子,不再費心去找。

  他的床鋪並沒有叫人來整理過,凌亂的床單與枕被還是她昨天離開時的模樣,她側躺在他睡的位置上,擁著他的枕頭,眷戀的吸入屬於他的味道。

  她無法恨他,儘管昨天的事情宛如一場駭人的噩夢,她還是無法恨他,但一切終究必須畫下句點。

  「我愛你,真的愛你,但我還是要走。」她輕歎,鬆開懷中的枕頭,走向矮桌。

  她打開手中的黑絨布盒子,放在矮桌上。她昨晚才發現天沼給她的鑽戒和這套首飾是同一種款式,所以她一起還給他。

  遲疑了一會兒,她用顫抖的雙手解下頸部的銀質項鏈,取下陪伴她十年的銀戒,放在鑽石項鏈的旁邊。在鑽百璀璨耀眼的光芒對比之下,她的銀戒簡直樸素得可憐,而她必須極力克制著才能勉強自己不要拿回它。

  「主人昨晚去台灣了。」姜晉鴻不知何時出現在天沼的房門口。

  「嗯。」佩瑩虛應一聲。她知道他昨晚沒回來,卻不知道他竟是跑去台灣。

  「主人要我有著你,不准讓你離開。」

  佩瑩望向他,「你不會阻止我走的。」

  姜晉鴻卻聳了聳肩,「難說。我開始懷疑我當初的想法是不是錯了。如果真能把你困在這裡一輩子,對主人來說,或許真的是好事。否則天地投資公司可能因為老闆一天到晚『逃』到台灣,最後關門大吉。」

  「什麼意思?」天沼為什麼要逃到台灣?

  「要離開的人不必知道。我想你會需要這個。」他揚了揚她遍尋不著的護照。

  佩瑩提起行李,接過他手中的護照,臨走前匆匆拋下一句,「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兩個對峙許久的人,在這席話中交換的是相同的默契。

  第八章

  「你老婆呢?」天沼不解地望著站在他公寓門外極其俊美的男子。他昨天,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四個小時前才參加了他們的婚禮,而現在新郎卻拋下新婚的妻子,站在他家門外。

  「膩了。」俊美男子簡單地拋下兩個字,推開擋路的他逕自走進屋內,懶洋洋地窩進沙發裡,高蹺起兩條長腿。

  「你們才結婚四個小時。」天沼忍不住想提醒他。

  俊美男子揚起嘴角,豐潤的唇勾勒出魅人的變弧,但吐出的話語卻極其殘酷。「厭煩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尤其是女人。」

  「真的是厭煩嗎?」

  俊美男子微瞇起眼,依舊帶笑的表情看不出怒氣,只是眼神中流露出的銳利眸光稍稍洩漏了他真實的情緒。「天沼,你又要充當心理醫師了嗎?我記得你以前大學念的是財務分析,我怎麼不知道這兩項原理是相通的。」

  「軍,別再逃避了,承認自己愛上羽容並沒有那麼可怕。」天沼不願眼睜睜看著屠軍把到手的幸福如此葬迭。

  「我逃?」屠軍俊美無疇的面容泛起一抹冷笑。「恕我健忘,不知那位從香港逃到台灣的大總裁是何許人也?這麼大的一家投資公司可以這麼丟著十幾天不管嗎?」天沼只有沉默以對。屠軍的話或許殘忍卻足事實,他確實沒有資格批評屠軍的所作所為,他所做的事甚至比屠軍更殘酷十倍。他強暴了他摯愛的女人,沒留下隻字片語就逃到台灣,只因為他沒有勇氣面對她怨懟的神情與哭泣的臉。

  屠軍斜睨著天沼木然的神情,不忍心再多說什麼。這幾個月來,他們每次見面總要把對方的傷口硬生生揪出來撒上鹽巴,弄得彼此都鮮血淋漓才肯罷休。

  「我聽助理說你訂了一套白色禮服。」屠軍放下長腿,起身晃到冰箱前,替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另外丟了一罐給天沼。「怎麼不直接跟我說?我可以設計一套新的給你。」

  「你不會肯的。」

  屠軍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的玄機。「是給她的?」

  天沼微微點了下頭,「我們一個半月後結婚。」就算她對他只是玩玩而已,就算她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他還是無法抽身。就讓他們兩個這樣耗到老、耗到死吧!

  「白色禮服?那種女人也有資格穿白色禮服?天沼,這算是新出爐的笑話嗎?」屠軍揚高的濃眉寫滿了不以為然。「我不會讓那女人弄髒了我設計的禮服。」

  「我希望能有你的祝福。」天沼知道屠軍對佩瑩的觀感,但他還是希望屠軍這個對他來說親如手足的朋友能接受她。

  「不可能!」屠軍斷然拒絕。「要娶那女人,你需要的是上帝的祝福。」

  看著天沼略顯蒼白的臉色,屠軍長歎了口氣,「天沼,我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那個女人值不值得你愛。」

  「軍……」天沼在屠軍走進客房前,忽然喚住他,「你一直都有小蓉陪你,你知道我有什麼?」

  屠軍倏地停下腳步,愕然回過身望著天沼。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孤兒院時,大他和芙蓉兩成的天沼一直就像大哥一樣照顧著他們,在他記憶中,天沼是沉靜的,淡然的臉上鮮少出現強烈的情緒變化。因此,當那一夜天沼喝得爛醉,跌跌撞撞的走進三人合租的小公寓時,他完全無法相信那個狼狽頹廢的人真的是他所熟悉的天沼,也因為如此,他更加無法原諒那個害天沼變得不像自己的女人。他從來沒有想過天沼需要那個女人,就像他需要小蓉一樣。

  「對她,我永遠放不開手。」在他寂寞的生命中,她是唯一照亮他的曙光。

  屠軍沉默半晌,最後才道:「你回香港前我會把禮服給你。」

  「軍,謝謝。」

  「不用道謝,這並不表示我接受了那個背叛你的女人。這是我和小蓉欠你的。」屠軍的語聲中止於碎然甩上的門板。

   

   ☆  ☆  ☆

   

  計程車沿著彎曲的山路急速行駛,最後停在一棟白色豪宅前,從車上走下一位形容憔悴的男子。他站在大門前,抬頭仰望睽違一個月的房子,遲疑了一會兒才撳了門鈴。

  他逃得夠久了!久得讓所有逼他逃避的理由都蒸發殆盡,只剩下無法滿足的思念一點一滴地搾乾他的生命力。

  「來了!」姜晉鴻打開大門,乍見天沼時不由得一愣,「主人?」

  憔悴兩字用來形容天沼現在的模樣還嫌太過含蓄,但說他是徒具形體的行屍走肉又稍嫌過火,因為行屍走肉不會有一雙閃爍著熠熠光輝的黑眸。

  「瑩瑩呢?」天沼急切的問道。這就是他眼中光輝的來源。

  姜晉鴻心虛地避開他眼中的熱切,退了一步讓天沼進門。

  天沼看出他眼中的心虛,推開他,快步跑土二樓佩瑩所住的客房。

  空的!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全都收拾乾淨,衣櫃裡只剩下他買給她的衣服。

  「璩小姐走了。」姜晉鴻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

  天沼猛地旋過身,一把揪住姜晉鴻的衣領,「走了?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沒有看住她?為什麼沒有?」

  「您去台灣的隔天。因為沒有必要,她終究還是會離開,只是早跟晚而已。」

  聞言,天沼頹然鬆開揪住姜晉鴻衣領的手,失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他一直是知道的,所以他怕,但從今以後他再也不用擔心她會離開了。他難以形容這怪異的感覺,被刨空的心房竟然因此感到一陣放鬆──不必再害怕失去,因為已然失去。

  「主人……」天沼的反應太奇怪,讓姜晉鴻不由得擔心起來。他寧願天沼狠狠發洩一頓,也不想看他如此安靜地接受這一切。

  天沼淡然地斜瞄姜晉鴻憂心忡忡的神色,「你放心,我不會再一個人到蘭佳坊單挑四個拿刀的不良少年。」輕狂的年少衝動已不冉適合他。

  「可是──」

  天沼揚手打斷姜晉鴻的話,「老薑,你出去吧!我累了,有什麼事晚點再說。」

  姜晉鴻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到天沼滿臉的倦容,只好先退出去。

  他的房間若沒有他的吩咐是沒有人敢進來打掃的,因此還保持著那天的樣子,但還是有些不一樣。天沼的目光落在矮桌上多出來的絨布盒子,盒中的鑽石首飾依舊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卻吸引不了他,也留不住她。他嫌惡的睥睨著盒中的首飾,對鑽石散發出的光芒莫名的感到厭惡。

  他大步向前,正要用力合上絨布盒子時,卻意外的發現盒子裡多了一個不屬於那裡的東西。他拿起它仔細端詳著。

  那是一隻銀戒,樸素的花紋看來有些熟悉。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送的。」

  「你最好退回去,因為你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他不禁想起了兩人那天的對話,忽然一個念頭穿透過他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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