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重點。」羅家奇不耐煩的打斷他。
「對不起,羅先生,公爵在遺囑上囑明一定要念完全文。」劉律師強忍住笑意,故作嚴肅的說。羅家權的這條但書擺明了是要整他這一家只愛錢的親人。
「該死!」羅家奇碎道,指尖在檜木製的沙發扶手上敲出令人煩躁的單調節奏。
「羅家奇,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羅鳳儀怒眼瞪視小她兩歲的弟弟。
「礙著你了嗎?」
「對!」
「那沒辦法,你若想繼續住在這裡就得忍耐,誰教你嫁不出去!」羅家訂惡毒地戳痛她的傷口。
羅鳳儀的臉上一陣背一陣白,不甘示弱的反擊道:「你以為家權會留下多少錢給你還賭債?你等著被那些人剝皮吧!說不定一個月後,我們又得坐在這裡聽律師宣讀你的遺囑了。」
絕對有這個可能。劉律師暗暗同意羅鳳儀的假設。
「安靜!」羅艾長綾說道,音量不大卻立刻制止了子女幼稚的爭吵。她轉向劉律師,「繼續。」
「我想你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我留什麼給你們,放心,我一定會依照你們對我的『愛』,公平的分配給你們的。」劉律師頓了頓,才道:「親愛的母親,我知道您有多麼喜愛諾福克的莊園,因此我將那裡留給您,希望您能在那裡安養天年。」
安養天年?羅艾長綾冷哼一聲,是要她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等死吧!
「家奇,我最親愛的弟弟,理所當然的,你繼承了我的爵位與倫敦的宅院。另外,我亦將洛克證券的所有權過繼到你名下,希望你會滿意這樣的安排。」
「就這樣?」羅家奇不敢置信的低吼,「他名下那麼多公司,就只留下唯一賠錢的給我?」
「羅先生,先不要心急,公爵的遺囑還沒交代完。」劉律師不得不先安撫他,好完成自己的任務。
「到我了吧!」羅鳳儀急切的開口。她母親和弟弟都只有分到一點點,那剩下的不就都是她的了?
劉律師點了下頭,繼續說:「至於鳳儀,我的妹妹,我留給你位於倫敦的公寓,和一筆嫁妝。若你能在四十歲前嫁出去,那五十萬英鎊就是你的,如果屆時你依舊單身,那筆錢就由劉律師轉贈慈善機構。」
「什麼?」羅鳳儀聞言,憤恨的尖叫聲幾乎穿破屋頂,「他竟然這麼對我!媽,你聽到了沒有,你大兒子竟然這麼對我!」
「安靜!」羅艾長綾加重了語氣,「劉律師還沒說完。」
劉律師感激地朝羅艾長綾微微一笑,繼續自己未竟的任務。他望向低垂著頭,彷彿事不關己的佩瑩,朗聲念道:「佩瑩,我最最親愛的妻子,為感謝這些年來你溫柔的陪伴,我決定將名下所有財產全部留給你,劉律師會交給你我財產的清單。」
佩瑩聞言猛地抬頭,驚愕地望著劉律師。
「什麼!」羅家奇和羅鳳儀幾乎同時尖叫。
「那個婊子憑什麼?」羅鳳儀惡言啐道,衝上前要奪走劉律師手中的遺囑,始終在一旁不言不語的保羅立刻拍開她的手。
羅鳳儀撫著發疼的手背,惡狠狠的瞪著保羅,「你敢打我?」
「這份遺囑根本是你跟那個婊子假造的!」羅家奇也衝上前要搶遺囑,劉律師連忙將遺囑收進手提箱。
「家奇、鳳儀,你們給我坐下。」羅艾長綾依舊不動聲色。
好小子,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整垮我嗎?
她轉向劉律師,沉穩的說:「劉律師,我們認為家權在擬定這份遺囑時已經神志不清,因此我們請求暫時停止履行遺囑,待調查過後再行分配。」劉律師望向佩瑩。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佩瑩站起身,同望著他,繼而淡然一笑,「既然沒有,那就查吧!」她拉平窄裙上的折痕,優雅地走出房間。
這優雅淡然的姿態僅維持到房門外。當門在她背後掩上,猛襲而來的脆弱幾乎讓她無力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她抵著牆壁,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間。
一進房門,這幾天來,不,這十年來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她拔下中指上的三克拉鑽戒,用力擲向掛在床頭的結婚照,低吼道:「為什麼你到死都不放過我?我只是想要自由,很單純的自由,為什麼始終逃不出棋子的命運?為什麼?」
她蜷縮在門板下痛哭失聲,顫抖的手探向胸口,拉出鑿在頸上那條銀煉上的銀戒,緊緊握在掌心中,低喃著:「天!把我的幸福還給我。」
☆ ☆ ☆
「璩小姐?璩小姐?」律師事務所的秘書端著茶,輕聲喚著佩瑩。
佩瑩好一會兒才發覺秘書叫的人是她,連忙回過神,接過秘書手中的茶,冷淡的應了聲。當了十年的公爵夫人,被叫了十年的「夫人」,她幾乎連自己的姓名都快忘了。
秘書雖然對佩瑩高傲的態度有些不滿,但本著以和為貴的態度,仍堆出滿臉笑容,「黃律師出去見客戶,一會兒就回來,你稍坐一下。」她欠了個身,迫不及待地離開接待室。
佩瑩輕啜一口伯爵茶,望向窗外。久違了,東方之珠。可惜太多事都改變了,剛踏上赤蠟角新機場的那一刻,她甚至因為陌生而有些膽怯。
儘管她是如此想念香港,但這一趟回港幾乎算是被迫的。遺囑宣佈後,羅艾長綾立刻向法院申請暫停執行遺囑,更以她和羅家權結婚十年卻沒有一子一女,打算向法院訴請他們的婚姻無效,還要求她兩天內離開倫敦的宅邸。劉律師建議她先回香港,等法院判決確定後再回英國,她除了同意還能怎麼辦?可笑的是,她堂堂一個公爵夫人的銀行戶頭裡卻沒有半毛錢,羅家權替她辦的金卡,全被羅艾長綾停用,若不是手邊還有一些首飾可以委託劉律師幫她換點現金,她恐怕就流落在倫敦街頭當遊民了。
但回香港又如何?自從三年前爹地和媽咪相繼去世後,她什麼都沒有了。她曾經詛咒羅家權的存在,可他死後,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謀生的能力,除去公爵夫人的光環,她什麼也不是,能怨懟誰?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她自己做的選擇,是她自己將唾手可得的幸福往外推,是她負了那顆真心。
「瑩瑩?」黃忠明推門進來,乍見站在窗前的熟悉身影,不禁有些詫異。
「黃叔叔。」佩瑩朝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在英國嗎?」
「出了一點事,所以就回來了。」
黃忠明這才想起刊在報上頭版頭條的那件大事,羅家權的死對曾是英國租借地的香港仍有相當的衝擊力,連他當年在香港舉行的婚禮都被一些小報拿來炒作一番,只不過當報上主角真實出現在他眼前時仍讓他有些不能適應。
「對不起,我一時忘了公爵那件事。」
佩瑩搖搖頭,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沒關係,我也很想忘了那件事,可是還有點困難。」
「回香港散散心也好,再怎麼樣日子也是要適下去的,你別太傷心了。」
傷心?不,就算是羅家權也不會期待她會為他的死掉一滴眼淚,但日子過不下去倒是真的。羅艾長綾為了羅家權故意留給她的那一大筆遺產而決意要把她逼到盡頭,她只是羅家權報復他母親的計劃中的一顆棋子,進退全由不得自己,卻注定是這場戰爭中最慘烈的犧牲者。
「黃叔叔,我打算在香港待上一陣子,不知道老家現在怎麼樣了?應該還能住人吧!」
黃忠明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黃叔叔,怎麼了?」佩瑩心中陡生不祥的預感。
「瑩瑩,你爹地死後,你媽咪就把那幢宅子賣了,只是上次你回來時沒機會告訴你。我這裡有你爹地、媽咪留下來的財產清單。」黃忠明起身走進辦公室,拿了一疊資料出來。
「只有清單?」佩瑩快速翻了下那疊資料,有些驚訝地發現裡頭並沒有任何權狀或證明。
「你媽咪臨終前把財產全投資到天地投資公司,所以只剩下清單。」
「那公司開立的契約書或是憑證呢?」
黃忠明搖搖頭,給她同情的一瞥。安秋若在丈夫死後鎮日精神恍惚,他懷疑她只是「以為」自己把錢委託給天地投資公司代為投資。
佩瑩握緊那疊清單,抿了抿唇,卻怎麼也無法為蒼白的臉增添一絲血色。看來,她會成為第一個繼承數十億遺產卻餓死在香港街頭的人!
「瑩瑩,你可以到他們公司那裡去問問看,天地投資公司是家國際性的大公司,應該不會為難你的。」黃忠明看出佩瑩眼中的絕望,輕聲建議道。他知道羅艾長綾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不難想像她會怎麼對待佩瑩,或許佩瑩就是因為被羅艾長綾逼得無路可走了才回到香港,但佩瑩和她爹地一樣的倔脾氣,寧死也不願欠人家人情,他是想幫忙也無從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