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該回去睡覺了。」佩瑩說完最後一個故事,輕揉了下小女孩柔軟的髮絲。
「姊姊,再說一個故事嘛!」
「不行,瑪麗修女會不高興。而且你們明天還要上學,不可以太晚睡。」
孩子們有些失望的嘟起小嘴,但仍是聽話的點點頭,紛紛站起身拍淨沾在身上的泥沙和枯草,準備回去睡覺。
「姊姊,阿原睡著了。」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指著倚在他身上的小男孩叫道,肩膀邊抖了抖,想把睡著的小男孩叫醒。
佩瑩連忙阻止,「別叫醒他。」隨即她抱起了小男孩。
小男孩雖然瘦小,但對瘦弱的佩瑩來說還是一項不小的負擔,才抱著他走沒幾步路,她的手就已經有點吃不消了。她停下腳步調整一下他在自己懷中的位置,也順便讓手休息一下。
「姊姊,你要是抱不動就叫他起來自己走。」孩子們看出她的勉強,體貼地建議。
「沒關係,讓他睡,我還抱得動。」
「讓我幫忙吧!」依稀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
「剛澤先生?」佩瑩愕然望著只見過一次面的男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澤焰接過她懷中的小男孩。「來香港觀光。小宇說香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所以我就來了。」
「姊姊……」躲在佩瑩身旁的小女孩拉拉她的衣袖,有些恐懼的低聲道:「這個叔叔怪怪的,他的眼睛好亮,好像妖怪。」
佩瑩低頭,才發現孩子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全擠在她左手援,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剛澤焰。她偷覷剛澤焰一眼,不確定他是否聽見小女孩剛才說的話。
「小雅,不可以這麼說叔叔,這樣子很沒禮貌。」佩瑩壓低聲音對小女孩說著,小女孩也乖巧的點點頭表示明白。
「原來只想不說就叫有禮貌,我還以為那叫虛偽呢!」
譏諷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聽來有點刺耳。
「剛澤先生的想法太偏執了。」
剛澤焰對她的評話只是一揚眉,不為自己辯護也不反駁。
「佩瑩,這位是──」胖胖的瑪麗修女迎上前,正要接過剛澤焰手中的小男孩,卻在瞥見剛澤焰的紅色眼眸後,條地倒抽了一口氣,「Oh-God!」
「瑪麗修女,隨便亂呼上帝的名號不太好吧!」
「你是阿焰?」瑪麗修女向來紅潤的圓臉一下子變得慘白,臉上的表情交織著羞愧與心虛,甚至還摻雜著些許恐懼。
「賓果。瑪麗修女,你的記憶力很不錯嘛!我才在院裡待了三個月,你竟然還記得。」
佩瑩愣了一下,指著剛澤焰,「你也是……」
「孤兒。」剛澤焰接下她的話,滿不在乎的說:「沒錯,我是孤兒,和你的寶貝天沼一樣,只不過他不記得我罷了。」
剛澤焰將小男孩交到瑪麗修女手上,他掏出一根雪茄放在挺鼻前嗅了一下,轉頭對佩瑩說:「我的車停在門口,等一下我載你到市區坐車,我的煙癮犯了,先出去解一下饞。修女的上帝不准人抽煙,不過……」他紅眸瞇細,流轉的精光移向瑪麗修女,「卻准人賣孩子。」
瑪麗修女踉蹌了一下,差點抱不住小男孩,佩瑩見狀,連忙扶住修女。
「瑪麗修女,還是我抱阿原回房好了。」她抱起小男孩走進孩子的房間,瑪麗修女愧疚地看了剛澤焰一眼,也跟著走進去。
「佩瑩,夜深了,你快回去吧!下次記得找天沼一起回來,院裹的孩子都很想他。」瑪麗修女怕佩瑩追問剛澤焰的事,急忙開口要她回去。
「好,瑪麗修女再見。」佩瑩聽出她話中的送客之意,將小男孩放置好後便告辭。她對剛澤焰的事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修女既然不願講,她也不強迫。或許瑪麗修女真的曾經做過對不起剛澤焰的事,但她相倍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從前天沼常常帶她到孤兒院來,她印象中
的瑪麗修女是個極愛孩子的人,她這一生幾乎全奉獻給孤兒院和這裡所有的孩子。
走至門口,她一眼就看見剛澤焰斜倚著一輛紅色跑車,她繞過他走向大路邊。她答應天沼不要靠他太近。
剛澤焰拉住她的手,下巴一抬指著敞開的車門,「我送你。」
「不用了,謝謝。」佩瑩拉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你不想知道苻天沼和我的事嗎?」
他的話成功的讓佩瑩停下腳步。
「上車。」剛澤焰見她還有些遲疑,打趣道:「放心,我的車是敞篷車,要是有危險,你儘管喊救命。」
「你為什麼討厭天沼?」佩瑩坐上車,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嫉妒。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有多愛你嗎?為什麼他能夠擁有你?」他輕佻的語氣沒有半絲真情真意,聽起來更像是在調侃。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剛澤焰冷笑了幾聲,「不,我確實喜歡你,我喜歡你對他的殺傷力。有人說愛情是把殺人於無形的刀,輕易就能把人折磨至死。我確信你對他有那種殺傷力。」
「為什麼?」佩瑩忍不住倒抽了口氣,「為什麼你要傷害他?他根本連你是誰都不記得。」
「嫉妒。我剛才不就說過了。」若當初被送去日本的人是苻天沼,而不是他……
☆ ☆ ☆
整幢宅子悄然無聲,靜得沒有半絲聲響。
有點嚇人。佩瑩咬著下唇,想不透這絲詭異的氣氛所為何來。她特意放輕腳步,不讓高跟鞋瞪出的聲音震動靜謐的空氣,但儘管她的腳步放得極輕,書房內的人還是察覺了她的存在。
「瑩瑩,進來。」清亮的男聲響起,準確無誤的估算出她目前所在的位置。
佩瑩像個做錯事被當場逮到的孩子,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推開書房的木門。
「阿沼,你還沒睡啊!」刻意裝出的輕鬆語氣更突顯出她的心虛。
天沼想起剛澤焰在晚餐時間打來的電話,臉色更難有了三分。「才十點,時間還早。」
佩瑩不明白他這份莫名的怒氣是因何而來,只好選擇逃避。「呃,你繼續看你的書,我回房間洗澡了。」
「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說。」天沼拿出一隻心型鑽戒,逕自拉過佩瑩的手為她套上。
「這是……」佩瑩傻愣愣地望著鑽戒炫麗的光彩,依舊不明所以。
「我要你嫁給我。」
天沼向她求婚?不,他並沒有求,只是強橫的宣佈了他要娶她,但是……管他的!重點是他要娶她。無法克制的笑容在她臉上擴大。
「婚禮訂在兩個月後。」天沼淡淡地再次宣佈道。
不對!佩瑩注視著天沼臉上的表情,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他臉上沒有欣喜的表情,沒有幸福的神色,只有疲累滿滿地寫在他眉宇之間。她的笑容斂去,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事是兩個人一直都沒有注意到的。
「我回房去了。」佩瑩輕撫著鑽石精細的切面,忽然間感受不到它璀璨的光芒。究竟他們遺忘了什麼事?
「你今天和剛澤焰見過面。」
這不是問句。佩瑩暫停下離去的腳步,背對著他點了下頭,「嗯。」
「你要的我都能給你,不要去找他。」
在他眼中什麼是她要的?錢?鑽石?豪宅?這一刻,佩瑩忽然瞭解他們的關係的本質有多麼脆弱。
對他來說她始終是個拜金的女人,不曾改變,但是他愛她,所以選擇忽略這道橫在兩人之間的隔膜。然而他能忽略多久?他其實一直記掛在心頭,因此他怕,一顆危疑不定的心時時恐懼著有一天她這個負心的女人會再次離開他。
他們的愛只有愛,沒有信任,就算真能繼續下去,也會讓彼此都心力交瘁。是該結束了!這份愛帶給他的不是精神的寄托,只有無盡的恐懼與疲累。
佩瑩忽地轉身奔入他懷裡。就當是最後一個擁抱吧!她環抱住他的腰,側耳傾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
「怎麼了?」天沼輕問,無法理解她反常的舉動。
她抬起頭,輕撫過他滿是疲憊的臉龐。她一直都沒發現他的臉如此憔悴。「你太累了。」她點住他張口欲言的唇,「答應我,多愛自己一點。」
☆ ☆ ☆
「總裁、總裁……」徐秘書微低下身,在天沼耳邊連聲低喚,但始終喚不回他神遊物外的意識,她逼不得已只好提高音量叫道:「總裁!」
天沼這才回過神來,「有什麼事嗎?」
「雲翔公司的代表已經來了,現在正在會議室等您。」
「我知道了。」天沼點了下頭,略微收回煩亂的心神,舉步走向會議室,但紊亂的思緒豈是說收就能收的。
答應我,多愛自己一點。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這句話彷彿是佩瑩臨行前的叮嚀,預告著她即將離開他。
不要多心。他站在會議室門前,用力甩了甩頭,試著揮去心中盤旋不去的恐懼,但越想逃避,那危機感更變本加厲的噬嚙著他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