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抹笑讓洛湄自以為波瀾不興的心湖再次掀起波濤,但她仍然在掙扎。
斂去的笑顏再次展開,只不過添了幾絲勉強,「我想過戶到誰的戶頭應該都沒關係吧!反正父子倆也不必分你的或他的。」
煌煜不被洛湄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影響,他相信他說的一字一句她都聽進去了,所以他仍舊說著,「去台灣一趟,我才明白自己對感情處理的態度有多麼笨拙和不老實,明明很想你卻又不敢回來看你,寧願窩在房裡發呆想你,也沒勇氣回來法國看你。坦白說,我才是懦夫。」
洛湄只是沉默,她無法不理會他的話而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我真的希望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從哪裡再重新開始?從那場舞會還是從我要你當我的情夫那天開始?我多麼希望那夜我不曾喝醉,不曾在舞會上尋找一個可以溫暖我的胸膛,或許,我就可以睜大眼,真正挑一個可以滿足我的情夫,而不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大情聖。」洛湄忍不住說,有意想激怒他,想讓他拂抽而去。每次面對他,對她的意志力都是一種嚴重的挑戰,他的每一句話都撩撥著她脆弱的意志力,即將瓦解崩潰。
煌煜的反應卻不如她所預期的。他看向她,碧綠的眼眸鑽定她有意逃避的眼神,深情而堅定地說:「我真的愛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她的意志力終於潰防,極度的心理交戰讓她消極地想反抗那一股停止抵抗的慾望。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洛湄聲嘶力竭地喊,奮力推開他敞開的雙臂,自欺地逃進房間內,緊緊關閉門扉與心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洛湄背抵著門板,任身體緩緩滑落在原木地板上,喃喃重複著這句話想說服自己。
可惜,她誰也說服不了!
「小乖乖,你真的決定要這麼做?」耿仲齊真的沒料想到他們兩個會是這種結局,他們不是相愛嗎?為什麼會沒辦法在一起?
「我不想再傷害她了。」
洛湄那天的表現,終於讓煌煜明白到他的存在對她是種難以忍受的折磨,既然不能給她幸福,那麼他至少可以別再傷害他摯愛的小女人,讓她好過一點。他已經向他父親提出到集團的澳洲分部工作的申請,明天就要啟程了,或許這是他這輩子作過最正確的決定。
「如果你是因為沒勇氣接受她的拒絕,而想要逃避,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我們耿家沒有愛情逃兵!」
「有時候相愛的人並不能在一起生活。她說我的信用已經破產,我想我大概已經和她前兩任未婚夫一樣被列入信用甲級貧戶了。」煌煜無奈地搖搖頭,他不想當愛情逃兵,可是,愛情如何能在不信任的情況下維持下去?
「你也大了,我也不打算再告訴你該怎麼做,你如果可以忍受沒有她的日子,你就去吧!反正我們父子倆早就是聚少離多,你肯在法國待三年,我就很滿意了,你安心去澳洲好了,別管我這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耿仲齊說著說著,忍不住語聲哽咽,輕拉起衣袖輕拭眼角。
「爸──」煌煜終於知道他那種不老實的性格是從哪兒來的,「別裝哭了。」
他敢保證他父親的眼眶百分之兩百是乾的,沒有一滴眼淚。
「你這不孝子,竟然說你老爸裝哭。」耿仲齊惱怒地放下衣袖。果然沒錯,他眼角沒有半滴淚水!他不是不想留下獨子陪他,只是不知道怎麼地,心底的感覺確實表現出來,所以只好用這半真半假的態度來掩飾自己不捨的情懷。
「爸,去澳洲度個長假吧!讓我這個不孝子陪陪你。對了,我有多久沒跟你說「我愛你」了?」
耿仲齊聞言不禁一愣,乾澀的眼眶立刻灼熱了起來,他笑罵道:「你這個不孝子,想讓你的老爸爸哭是不是?」
「長到這把年紀,我還真沒看你哭過。」
「怎麼沒有!你媽咪死時,我哭得多淒慘啊!」
「有嗎?原來我以前在房間裡聽到那些很難聽的驢子叫,就是你在哭啊!」
「你這個不孝子,說我的哭聲像驢子叫。」
煌煜倏地斂去笑鬧神情,認真地說:「爸,我愛你!對不起,這句話現在才告訴你。」
耿仲齊怔忡半晌,才道:「我也愛你,你這個老是不乖的「小乖乖」。」
父子倆說完,同時打了個寒顫,表情如出一轍地同聲道:「惡,這話聽來真噁心。」
語畢,雨人相視一笑,這對父子一樣的彆扭,對感情一樣的不老實,明明深愛對方,又總是在惹惱對方,所幸一切都還不算太遲。
「我要是太乖,不就沒人跟你抬槓了,那你的生活可就很無聊了。」煌煜咧嘴笑道。
「是啊!失去你媽咪時,我幾乎不知人生還有啥意義,幸好我還有你。」耿仲齊滿足地說。
「爸,跟我去澳洲吧!」
耿仲齊搖搖頭,「我怕我去那裡,你媽咪會找不到我。而且,我不認為你離開法國會讓洛湄更好過,她如果不愛你,她就不會這麼難過。你仔細考慮清楚吧!我希望你最後的決定可以讓兩個人都得到幸福。」
這樣的要求或許太困難了!煌煜想起洛湄蒼白且滿佈淚痕的臉龐,他或許給不起她幸福,但至少他可以別再讓她哭,讓她好過一點。
為了向洛湄道別,煌煜特別起了個大早,趕在她上班前在她家門口等她。
昨夜,他徹夜未眠,急切不捨的心脹痛地幾乎要將他繃緊的胸膛迸裂成千片。
他不想離開她,更不想放棄這個令他惟一真心愛過的女人,可是正因為愛她,他更不能忍受她因為自己而受折磨。只要他想,他絕對有能力將她留在身旁,不論她願不願意,但是那不是他要的。
早上七點,鐵門由內拉開,正準備出門的洛湄已一身鐵灰色套裝,可見為了躲他,她起得有多早。
「日安!」
洛湄沒料到他會在門外,心慌了一下,但不一會兒就恢復正常的禮貌,點頭回禮道:「日安!」
煌煜拿出身後的紫羅蘭遞給洛湄,「別拒絕,讓我送你最後一束紫羅蘭。」
「最後一束?」洛湄呆了一下,遲疑著該不該伸出手。
「我決定去集團的澳洲分部。」煌煜拉過洛湄的手,將花束塞進她手裡。
「去接新的案子?」洛湄問,分不清是為了禮貌需要還是心裡真的想知道。
她將目光落在他緊緊握住的手上,示意他該鬆開了。
煌煜捨不得地鬆開她的手,「去接新的職務,我自願調去澳洲。」
「為……」洛湄猛然驚覺「為什麼」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連忙打住。她想聽到什麼答案呢?有些問題是不該問的!
「澳洲的風景很美。」她客套地說。
「但是沒有巴黎的夜景美。」煌煜直勾勾望著她,想把她仔仔細細鐫刻在心版之上。
洛湄避開他灼熱的注視,那眼神總是令她心慌意亂。
「我真的沒想到我們會是這種結局。我想給你溫暖,卻沒料到燙傷了你,「火」與「水」果真是不能相容的,太熱了,水會化成蒸氣散去,太冷了,火會被水澆熄,我們大概是找不到一個平衡點了。」煌煜苦笑了聲,住後退了一步,「我不說再見,再不再相見由你來決定,保重!」
「你搭幾點的飛機?」洛湄急忙喊住他轉身離開的背影。
煌煜綬緩轉過身,「你會來送我嗎?」
洛湄無言以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
「那就不必知道了,別讓我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他再次走向電梯,按下鍵,等待電梯上來。
一股衝動促使他猛然回頭問道:「如果我什麼都不要求,只當你的情夫,你願不願意?」
看著洛湄一臉愕然,煌煜自嘲地擺擺手,「算了,當我沒說過,好好照顧你自己。」
洛湄木然呆望著煌煜走進電梯,不自覺地低喃聲,「願意!」
可是他已經聽不見了,永永遠遠走出她的生命!就像兩條原本沒有交集的線,在一瞬間交錯後又倏地分開,終至漸行漸遠。
她抹去兩腮墜落的淚珠,深吸口氣,彎腰提起公事包,也走向電梯。
忘了是誰說過,壞男人就像杯醇酒,任誰也抗拒不了那種滋味,但人不喝酒不會死,只是日子乏味了些,可是,卻沒人告訴她酗酒成癮該怎麼辦?忘不了那滋味又該怎麼辦?
「小洛,怎麼了?看你一整天心神不寧的。」李君山關心地問。他很明顯察覺出她今天特別在意時間,平均一個小時內會抬頭看八到十次時鐘或手錶。
洛湄將目光從時鐘上收回,試圖把心放在桌上的報表上,「沒事,李叔叔,你別擔心。」
「你總叫我別擔心,可是你總得讓我能真的放心啊!」
洛湄歉然地擠出一抹笑,「我真的沒什麼事,只不過今天有個朋友要搭飛機去澳洲,所以才會特別注意一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