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來的常喜不知所措,為難道:「老爺,小姐再怎麼樣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呀!您真是忍心將她逐出家門嗎?」說完,他又轉向小姐道:「小姐,老爺也是為妳好,趕快向老爺認個錯就沒事了。」
然而聿宛夕並沒有認錯的意思,走到聿成宗面前跪下。「爹,女兒不能伺候您了,保重!雖然您不認我這個女兒,但是在女兒心裡,您永遠都是女兒的爹。」
「不肖女!常喜,給我送客!」
原本聿成宗是希望女兒能聽勸讓步,沒想到她竟會如此選擇,胸中怒火再也澆不滅。丟下這句話之後,氣得拂袖而去。
聿宛夕見聿成宗如此,也是無可奈何,朝著她爹離開的方向重重地叩首。親情,愛情,她只能擇其一。
「常伯!我爹以後就麻煩您照顧了。」
「唉!小姐,妳怎麼能如此的傷老爺的心呢?」
老管家搖著頭離開,博虛懷心疼地扶起仍舊跪在地上的聿宛夕摟在懷裡柔聲道:「宛夕,委屈妳了。」
「如今我什麼也沒有,就只剩下你了。」聿宛夕幽幽開口。
「妳後悔了?」他滿心疼惜。
「不!」聿宛夕很是堅定地道:「我一生做過許多後悔的事,唯獨這一件,終生不悔!」
「宛夕!」摟住她的手收得更緊,兩顆久經風雨的心也靠得更加的近,「往後我們四海為家、訪遍千山萬水可好?」
「哪裡有你,哪裡就有我!」尋得今生的至愛是她三生有幸,但她得不到她爹的諒解將是她心上永久的傷,畢竟,血濃於水。
尾聲
聿宛夕為至愛與父親的決裂,對他們之間任何一方的打擊都是致命的,尤其是聿成宗,女兒才離開不過兩年的時間他卻彷彿蒼老了十歲,三個兒女當中他最疼的就是女兒,可是如今--
「老爺,您又在思念小姐了!」眼見著老主子站在小姐以前的閨閣前徘徊不定,常喜一語道破了老爺的心事。「進去看看吧。」每次都在門口猶豫著也不是辦法,看看或許會好一些。
「胡說!別跟我提起那不肖女,她已經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一聽心事被人說中,聿成宗的臉馬上拉了下來,雖然心中確實是那樣,可仍舊嘴硬。
「老爺,我跟您這麼多年還不瞭解您嗎?您就不要自己騙自己、折磨自己了,進去看看吧!」
看過之後興許就完全想明白,那不就可以派人把小姐和姑爺找回來嗎?小姐說的沒錯,那聿家先祖的冤案是發生在與他們毫不相干的前朝,何苦要讓那些東西影響到現在的生活!
「我!」聿成宗欲言又止,忍了半響終於將話說出了口:「常喜,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人只有在垂老之年才會思索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會有慶幸,也會有後悔。有些事一旦做出,錯便鑄成,無可挽回,幸好,他的錯應該還是能挽回的吧!
「不,您和小姐都沒有錯,錯的是祖宗的訓誡!」常喜終於放大膽子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聿成宗謹記祖宗訓誡沒有錯,聿宛夕為愛為夢想付出更沒有錯。
「錯的是祖宗訓誡?」聿成宗尋思低頭重複了一遍。「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常喜離開。
這是一年多來,聿成宗第一次踏進聿宛夕的閨閣。人雖然不在,但是這裡依舊保持得十分乾淨,從聿宛夕出嫁那天起,聿成宗便吩咐過這裡要天天打掃,即便是後來聿宛夕被逐出家門也是一樣,只是聿成宗再也沒有進來過。
書房的一切依舊,只是少了以前的那份生氣。
聿成宗看著眼前檀木雕花的書案和漢白玉的棋盤,回憶起女兒還在的時候,兩人常在這裡對弈、對詩的情景,不禁覺得很是心酸。
兩年來,他嘴上雖然口口聲聲罵她不肖女,但是心中強烈的思念和牽掛卻是一日比一日深。
顫抖著拿起女兒曾用過的紫霜毫,宛夕就是用它寫出那一手讓他一個男人都折服的字啊!
腦子裡不斷浮現與女兒相處的點點滴滴,第一次教女兒寫字,第一次數女兒彈琴,對弈時第一次被女兒殺得毫無還擊之力的情景,就連以前女兒常氣得他七竅生煙卻又啼笑皆非的頑皮樣,在此刻想來竟然也是那麼的珍貴。
他真的是愛宛夕,這個聰慧的女兒啊!
沉浸在回憶當中的聿成宗完全忽略了身旁發生的事,就連聿文淵進來喚他都未聽見。
「爹!」
再一次的呼喚終於將他拉回了現實。「文淵啊!」聿成宗被兒子的喊聲嚇了一跳,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急忙為自己來這裡的行為辯解:「我有本書找遍了全府都沒看見,不知道是不是放在這裡了。找了一圈仍是沒見著,這好端端的跑到哪裡去了?」說著還真四處找了起來。
「孩兒是來告訴您,明天您大壽的衣服已經做好送來了,叫您去試試。」聿文淵明知道他爹在想些什麼卻也不說破。剛才他去前廳找人的時候就聽常伯說爹在妹妹的閨閣裡?看樣子,他老人家的心結該是打開的時候了,可喜可賀。有些事情爹總要自己想明白的,如果他多事,依爹那脾氣怕會弄巧成拙,索性讓他自己去好了。
「哦,那就走吧。」不肯在兒子面前坦白心事,像是躲避問題,聿成宗忙試新衣服去了。
唉!何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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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成宗五十大壽--
憑聿家的名聲和為人,賓客盈門那是肯定的,白雲閒還特地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玉樓春前來祝壽,一時間,府裡上上下下熱鬧非凡。
大家一一上前向聿成宗祝賀著。
「恭祝爹長命百歲、身體長康!」
「恭祝聿老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恭祝夫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壽星雖臉上笑瞇瞇的,但心中卻想著女兒以前在他每年的壽辰都會花盡心思替他準備一份大禮哄他開心。
若是宛夕還在該有多好啊!不知道今年會送一份什麼樣的禮物給他?
「爹,所有賓客已經祝壽完了,咱們是不是可以看戲了?」
「好,那就請大家看戲去吧。唱的是哪出啊?」
其實看不看都無所謂,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女兒回來,他已經想通了,他們一家團聚才是最重要的。
「玉樓春唱得最出名的一出--麻姑獻壽。」
「哦。」
招呼了眾賓客看戲,聿成宗這才自己坐了下來。
樂器聲起,戲台上走出一名臉上脂粉重重看不出本來面目、手捧仙桃、衣袂飄飄的女子,聿成宗眼睛一亮,隨即又自嘲地暗忖:看來真是想女兒想多了,台上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女兒呢?
那女子來到戲台中央,看了聿成宗幾眼才開腔唱出第一句唱詞,剛唱完第一句台下便掌聲四起,不愧為京城最有名的戲班。
台下的掌聲雷動,眾賓客中的聿成宗卻緊緊地盯住台上的人,這個聲音分明就是--
「宛夕!」
認定了台上之人就是自己的愛女,顧不得多想,聿成宗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戲台,台上的女子顯然被嚇到,愣在那裡任聿成宗顫抖地緊握雙手,台下的賓客更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目瞪口呆。
「宛夕,我知道妳就是宛夕!是爹不好,是爹的錯,回來吧!爹好想妳啊!爹不能沒有妳,原諒當初爹的固執好不好?帶著虛懷回來吧,他出身侯門不重要,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爹只在乎妳!」
一年多以來集結的鬱悶之氣終於在見到女兒的這一刻全部吐出,聿成宗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
見父親如此,扮作戲子就為見爹一面的聿宛夕也忍不住淚如雨下,一頭撲進聿成宗的懷中,泣不成聲。
她哭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怪爹,是女兒不孝,這兩年多來沒有好好侍奉您老人家,女兒如今能得到您的諒解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女兒也好想爹!」
哇的一聲,父女倆又哭作了一團。
「不哭,今天我們團聚該高興才是,不哭了!」
聿成宗含著淚花抬起蒼老的手替女兒拭去臉上的淚,接著又擦著自己的臉,聿宛夕原本畫著妝的臉被淚水一洗,又被聿成宗一擦,整張臉就是紅紅白白,而聿成宗也被弄得成了個大花臉,父女倆雖然臉花卻是笑著的,台下人群中的傅虛懷將一切看在眼裡,陽光下的笑臉竟然比金子還要奪目。
擦乾淚水,轉過身來面向台下的賓客,聿成宗做出震驚四座的決定:「我宣佈,從今天開始我們聿家再也沒有『不得與官家有任何牽扯』的祖訓,墨竹書院也不再有公子王孫不得就讀的規矩!」
此話一出,座下賓客無不驚訝且拍手稱快,的確,那毫不講理的所謂祖訓和規矩是該廢掉了,就那麼一件百多年之前的事,埋沒了聿家多少人才,葬送聿家多少人的大好前程,廢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