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給小靖的?」她打起精神問道。
「嗯,他下個月生日。」
羅允香會意的點點頭,又問:「你還是決定讓他一個人留在澎湖啊?為什麼不接來台北呢?」她純粹是關心,總覺得小學三年級的孩子應該要有家長作伴。
這個問題尹宵似乎反覆考慮過,他很快的答道:「我的工作實在抽不出時間照顧一個小朋友,老家至少有左鄰右舍的婆婆媽媽互相幫忙。他在台北反而落單的時間比較多…算了吧!」
羅允香本想提議,她可以幫忙照顧:但又怕尹宵嫌她雞婆而作罷。
不知是否提起侄兒觸動些許心事,尹宵頓了頓又道:「再說,我才是遊子,應該是我回去,而不是讓小靖離開……」
「你想回澎湖?」她忽然明白,尹宵為何這麼認真、急切的在賺錢:無論是想回澎湖開業,或者小靖未來的教育費、生活費,都是他肩頭的無形負擔。
「當然,那裡是我的家啊!每年寒暑假是「寢子」的年假,我都會回澎湖陪小靖,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尹宵的眼底掠過一絲嚮往,苦笑一下:「「家」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年輕的時候迫不及待想逃開,等長大了、失去了才會懷念。」
「快別這麼說,你遲早也會有自己的家啊!」羅允香倒是有些心虛,她也好久沒回老家看爸媽了。「而且,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她由衷道。
「我也覺得我是。」尹宵當仁不讓地笑答。
「所以,」羅允香見他對小靖疼愛又異常看重的模樣,忍不住又問:「小靖真的不是你兒子?」
「都跟你說多少遍了?不是!」尹宵垮下臉,拿一個鋼彈超人的紙盒往她頭上輕敲一記:「真受不了你們女人,沒事愛想太多!」
「誰叫你們長那麼像!」羅允香嘟著嘴,有點小心眼地不喜歡他提女人時用複數。
尹宵果然如他所說,來秋葉原只是買東西的:不顧羅允香千百個不依,尹宵解決了給侄子的生日禮物,立刻押著她搭計程車回下榻飯店。
她本來還不理解尹宵為何這麼行色匆匆,當他一回房便換上一套比在「寢子」更精緻筆挺的料理職人服時,羅允香不由得訝異:「你要工作了?」
「嗯,上百人的晚宴總不能也下午才開始吧?」尹宵拆開髮辮,重新紮成服貼的馬尾:「雖然,餐點是東西合併的,除了我還有一位意大利主廚,和一位法籍點心師傅。」
「可是,我沒帶制服來耶!」羅允香見他也不像有幫自己準備的樣子。
聞言,尹宵啞然失笑:「憑你這三腳貓,真以為能幫得了我什麼忙嗎?」
羅允香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想而知這裡的廚房隨隨便便也有十幾、二十個專業烹飪背景的助理等著尹宵使喚。
不過,她仍忍不住嘟嚷:「既然如此,那你帶我來幹嘛?」
「陪我啊。」尹宵有意逗她:「款,你不想來就早說嘛!我放你三天大假,還省了機票錢呢!」
「現在講這些也來不及了吧……」羅允香見他的臉色微變,馬上搬出另一套比較冠冕堂皇的「官方說辭」:「再說,我是真的很想來啊!能出國開開眼界,見識一下「上流社會」的宴會也不錯……」說來遺憾啊!考進「A苦瓜」時她就幻想能常出國採訪,早早辦好了護照;沒想到,直到昨天才蓋上第一個出境戳章。
「是嗎,那你玩得開心一點!」冷不防,尹宵俯身在羅允香臉頰親了一下,並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塞給她一張邀請函:「會場在二樓,時間到了自己下去吧!我沒空來接你。」言罷,他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房間,只剩羅允香捏著手中的卡片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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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白的「東京翡翠飯店」建築主體,在夕陽霞紅與湛藍夜幕的對比下,更顯得皎潔無瑕。隨著閭色漸濃,停駐飯店大門前的黑頭車也越來越多;衣香鬢影的名媛紳士們,目的地幾乎都是二樓的「京澤廳」。
不過,卻有一個俏麗的短髮女子踩著不太平穩的步伐,在眾多拾階上樓的人潮中,小心翼翼地往樓下大廳走去——
「啊∼」又踩到了!羅允香真是拿這種細跟鞋、和超容易勾到的薄紗布料沒轍;幾乎走沒兩步她都得停下來,一面把勾在鞋跟的裙擺拆下來,一面小心自己胸前別走光。
襯著夜色的落地玻璃窗,如鏡倒映羅允香的纖纖身影。
她娥眉微蹙地看著自己一身禮服、蕾絲短手套、綴滿珠飾的細跟高跟鞋、施華洛世奇水晶耳環套鏈……
當然,這身打扮必然得上點彩妝:尹宵連這點都設想好了,直接聯絡了梳化師,讓她時間一到就去敲羅允香房門。
羅允香驚訝又感謝他的細心,只是平常素淨習慣了,這「全副武裝」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感到彆扭,且說——
「為什麼是這一件啊?!」她身上下是中庸的灰洋裝,而是那件百褶纖纖的羅馬式低胸紗質禮服。再仔細一看,連手套和鞋子的色調都是十分協調的米色系,可見並非店員小姐會錯意。
羅允香有種被尹宵擺了一道的感覺。
「不過…他竟然說我這樣穿很好看……」掩不住的竊喜,在她嘴角蕩漾開來。
想起尹宵,羅允香立刻步下剩沒幾階的紅絨布迴旋梯。
剛剛在宴會廳,羅允香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英文跟她一樣菜,但肯溝通的服務生,並順利打聽到廚房在一樓。
雖然,她知道尹宵可能正忙著,見到她不是擺臉色就是愛理不理;不過,和「京澤廳」裡令人窒息的上流氣氛比起來,羅允香寧可在廚房油煙裡大口呼吸。
「廚房…到底在哪裡啊?」她也不否認,此番前去只因這全然陌生又語言不通的環境,讓她份外想念尹宵而已。
羅允香往大廳深處走去,驀地,一個飯店領班狀的男人把她攔下來:「申ウ譯ィゥゅネオモゎ,何ろ手△伍ょアシゎゃベネエろ?(十分抱歉,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嗎?)」
「ㄟ……」羅允香本能後退的腳步,卻被愛和裙擺糾纏的細鞋跟擾亂若不是附近的女侍眼明手快,她可能又要重現在富基漁港的糗狀。
經過一陣英、日文加比手劃腳的溝通,經理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羅允香想到廚房去找朋友。
但是,他堅決地搖了搖頭,又見她手中有山崎家壽宴的邀請函,便半強迫地「護送」她回到二樓「金澤廳」。
五分鐘後,羅允香一如之前地拎著裙擺,埋沒在舉著香檳呵呵談笑的人群中當璧花。
「哎,真是白跑一趟!」她低下頭,心疼地看著被自己踩得有點皺的紗裙,忽然發現身旁插滿海芋的巨大花台下,有個小小的東西會反光。
羅允香拾起一看:「好漂亮…不知是誰掉的……」淡紫色的不知名寶石和碎鑽,鑲工細膩地拼鐫出一梗鈴蘭,是個造型十分特殊的胸針。
她四下張望了一會兒,不敢奢求找得到主人;至少覺得該把它交給宴席的工作人員。才剛這麼想,羅允香就看見不遠處有個滿頭銀髮、身著醬紫紅色手繪和服的老婆婆,低頭在擺設餐點的長桌前頻頻撩動檯布,像是在找東西。
會不會是她?羅允香走近一些,更確定心中的揣測;因為,婆婆身上和服的圖案,正是一串又一串典雅的鈴蘭。
「エノネオモ(不好意思)……」羅允香用日劇學來的別腳日文,順利引起婆婆的注意,沒把握敘述經過,她只好傻笑著遞上手中的胸針。
不過,從婆婆的高興又欣慰的表情看來,羅允香猜對了!
「ジょパゃベゎシょィゥゅネエ(非常謝謝)……」十分親切慈祥的老婆婆,在羅允香幫她別好胸針後,回敬了一個九十度鞠躬。
羅允香還沒學到「不客氣」,只好笑著點點頭。
或許,正應驗「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物歸原主後羅允香的心情輕快不少,也不再像方纔那麼覺得無聊。
然而,身旁少了尹宵,羅允香還是感到有些寂寞;心念一轉,她決定從長長的自助式餐點桌上,盡可能感受尹宵的存在。
羅允香很快分辨出墨色漆盤上,冰雕玉凝般的透明刺身正是出自尹宵之手,但魚肉依然不在她食用範圍以內,因此,她鎖定旁邊一大盤花色繽紛的壽司。
孰料,她才剛挾起一片海苔壽司,手中的夾子就冷不防被抽走:「不行,那裡面捲了旗魚!」
「尹宵?」羅允香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不是餓死就是吐到死吧?」尹宵調侃道,熟門熟路挑選出沒有魚肉的餐點,放進她手中的餐盤。
羅允香看著盤中堆得像小山的食物:「夠了啦!太多我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