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妳等會哦,我幫妳通報。」櫃檯小姐興奮地口水直噴。
黃鶯這個名字在唱片公司裡已經是個傳奇了,許多人一聽就愛上她曲子中那種乾淨空靈的感覺,更別提黃鶯一向低調的行事作風,引起多少人的臆測與好奇了。能夠一睹黃鶯的廬山真面目,對一個櫃檯小姐來說,無異多了許多八卦的題材與樂趣。
「黃鶯小姐,這邊請。總監等妳好久了。」
跟著櫃檯小姐穿過偌大的辦公室,黃鶯整顆心緊張得跳個不停,只要有人稍微將眼神往她身上飄,她就嚇得幾乎要拔腿跑走。
那種緊張鬼祟的樣子,反而更吸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一進到小幸辦公室,黃鶯忍不住抱怨。「都是你啦,沒事長什麼水痘,都幾歲了還長水痘?害我得親自跑一趟。」
小幸抬起頭,哭喪著一張臉看著黃鶯,即使頭上戴了一頂壓低了帽簷的軟帽,依舊遮掩不了小幸滿臉的紅痘。「嗚……人家長水痘已經夠淒慘了,妳還罵人家。妳看嘛,我這張臉變成這樣,還能出門嗎?」
原本一肚子怨氣的黃鶯,在看到小幸那張佈滿了小紅痘的臉時,終於忍俊不住,放聲大笑。「哇哈哈哈哈!小幸……你的臉、你的臉,好……好精彩啊!」
「臭鶯鶯,這麼沒有同情心,看我變成一張大花臉,不同情我、不可憐我也就算了,竟然放聲大笑!妳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哼。」小幸站起身子,雙手插腰,擺出最拿手的潑婦罵街。
「沒有啦!只是平常看慣了你的帥臉,突然看到一張大花臉,有點不習慣啊!而且,你幹嘛在臉上塗抹這麼多顏色的藥膏?這樣比較容易痊癒嗎?」黃鶯努力地憋住笑,對著小幸的臉胡亂指點。
「為了早點好,除了醫師開的處方藥膏,我還聽了一些偏方,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囉!」小幸一屁股坐在黃鶯身邊。
「小心啊!亂塗抹藥膏,要是毀容你就慘了,看凱子還愛不愛你。」黃鶯幸災樂禍地恐嚇他。
「唉!」小幸大大地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啊!嫌自己還不夠倒楣嗎?」黃鶯以手肘推推他。
「說真的,我這陣子大概是沒空去廟裡拜拜,做什麼都不順,竟然還挑在這時候長了水痘,簡直是天要亡我嘛!」小幸氣餒地唉聲歎氣。
「別唉別唉,喏,好東西給你送來了。」黃鶯拿出背包裡的曲譜。
小幸眼睛一亮。「這麼厚一迭?看來妳最近創作靈感豐沛哦!去去去,彈給我聽聽。」
「遵命!」黃鶯開心地蹦跳到鋼琴前面,打開琴蓋,愉快而忘我地彈奏起來。
「好聽,好聽!我得想想要找誰來填詞,還要想想找誰來製作唱片。」小幸一面跟著打拍子,一面思索著。
黃鶯神秘地對他笑笑。「詞我也填好了,要不要聽聽看?」
「真的嗎?好啊!」小幸這時候才覺得自己終於遇到一點好事了,最近的唱片業不好做,非常需要一點新的歌曲。
黃鶯清清喉嚨,開始彈唱著自己的作品。
曲子動聽,歌詞優美,再搭配上黃鶯獨有的暸亮嗓音,簡直就是人間天籟!
小幸沒喊停,黃鶯也就一首接著一首唱,直唱到第五首時,因為唱片公司老闆的突然闖入才停止。
「天啊!這個聲音太美妙了,黃鶯小姐,妳一定要出唱片,一定要!」一個長得高頭大馬的年輕人,雙手合十地站在黃鶯面前,一臉的陶醉還沒褪去。
唱片公司裡早就因為櫃檯小姐的通報而兵荒馬亂,大票人員統統擠在小幸的辦公室外,等著一睹黃鶯的廬山真面目。沒想到人還未見到,就先聽到她天籟般的美妙嗓音,也因此引來年輕老闆吳志文的注意。
「志文?你怎麼在公司裡啊?」小幸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黃鶯驚駭莫名地看著將辦公室門口擠成沙丁魚的人群,嚇得從鋼琴邊逃到小幸身後。
「先別說這個,你先幫我說服黃鶯小姐。我告訴你,我們公司要起死回生就靠黃鶯小姐了,無論如何你都要辦到,聽到沒?」吳志文是個激動的人,說起話來不但口沬橫飛,還比手畫腳的。
「小幸……」黃鶯驚慌地拉扯著小幸的衣袖,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別急,我先把他們打發走。」小幸壓低嗓音安撫她。
「我說志文啊,你先回你的辦公室去,我跟黃鶯先談談再說,好嗎?」小幸先是微笑地應付老闆,再轉過頭大聲吼道:「幹嘛幹嘛?現在是不必工作了是吧?這麼閒,看戲啊?還不滾回座位去?!」
只見一大票工作人員,以極為迅速的動作紛作鳥獸散。
吳志文離去前不放心地又叮嚀一次。「要搞定哦!我很久沒有聽到這麼讓人感動的聲音了,一定要把這張唱片做出來,聽到沒?」
「是是是,交給我來處理,好嗎?」小幸一面將吳志文往門外推,一面轉過頭對黃鶯眨眼。
黃鶯虛脫似地癱坐在沙發上,一顆顆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掉。
「見識到妳聲音的魅力了吧?」小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黃鶯皺著眉頭看他。「我的歌聲真有這麼好聽嗎?哪裡比得上那些天王天後啊?會不會太抬舉我了?」
小幸笑咪咪地走近她。「唉呀!真不知道妳這是謙虛還是遲鈍,妳自己說說看,現在的樂壇裡,有誰的聲音比得過妳?又有誰的創作才華贏得了妳?妳這樣的人不出唱片,難道還要我們繼續聽那些了無新意的靡靡之音嗎?」
「多的是人才啊!我不行啦!我真的不行。」黃鶯往後縮進沙發裡。
小幸再接再厲。「咱們都認識幾年了,這天窗就打開了唄!這些創作的來源應該是來自彭子彰先生吧?是不是?」
「哪、哪有啊!才不是呢。」黃鶯心虛地搖頭。
「還說瞎話。這些曲子明顯地跟妳以往的曲風大不相同,多了點幸福跟甜蜜的感覺。再說那些詞,哪一首不是一個小女人渴望被愛、被瞭解的心事?妳說,妳這個沒談過戀愛的小女生,要不是有這些幽微的心思,寫得出來嗎?」小幸這時可是一臉的咄咄逼人。
「我……我……」黃鶯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小幸得寸進尺道:「妳、妳、妳什麼妳,妳就承認了吧!」
黃鶯煩躁地推開他。「唉呀!那又怎麼樣嘛?就算我很欣賞他,很喜歡他,那也沒用啊!」
「為什麼?妳又年輕又漂亮又這麼有才華,瞎子才不喜歡妳呢!我看那個彭醫師也是個聰明人,不至於是個木頭啊!」小幸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他當然不是木頭,只是……」黃鶯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
「只是他是個醫師啊!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個醫師出現在我面前,更何況是談戀愛?!你明明都知道的……」黃鶯挫敗地以雙手掩住臉頰,情緒糟到幾乎要掉眼淚。
小幸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還困在那個心結裡走不出來嗎?」
黃鶯沒說話,難過地依偎在小幸懷裡。
「如果妳擔心步上妳母親的後塵,一直讓自己困在那段回憶裡,繼續讓自己有這麼不正常的情緒反應,其實對妳的父親真是種天大的懲罰。」小幸吶吶地說著自己好久以前就想說出口的話。
黃鶯抬起頭看著他。「為什麼?」
「難道不是嗎?這麼多年來,妳對醫師跟醫師袍的排斥與恐懼,不就是無言地控訴,妳母親的死是妳父親一手造成的。如果妳現在也放棄自己的幸福,這樣不是讓妳父親更愧疚嗎?這難道不是一種懲罰嗎?」小幸難得這麼嚴肅,語氣中還有更多的鼓勵與不捨。
黃鶯靜靜地聽著,也靜靜地淌淚。「可是,我現在還沒有辦法……」
小幸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妳最缺乏的就是勇氣。妳這麼喜歡音樂,對音樂又這麼有天分,為什麼不試試看為自己勇敢一次?說不定跨出這一步之後,再也沒有別的事情能擊垮妳啦!」
黃鶯抬起頭看他。「你真的覺得我能克服我的恐懼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也許妳天生就是屬於舞台的啊!」小幸忍不住捏捏她哭紅的鼻子。
「出唱片?當個歌手?我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當偶像的料啊!」黃鶯眼裡依舊寫滿驚恐。
「既然妳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那就走創作路線嘛!」
認真地看著小幸一會兒之後,「呵呵。」黃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
「你的臉……真的好醜!哈哈。」黃鶯調皮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小幸氣得幾乎抓狂,追著她滿辦公室跑。「可惡,竟然這樣笑我!真是可惡的小東西!」
兩人幼稚地在辦公室裡追逐一陣子之後,黃鶯氣喘吁吁地對小幸說:「我想用音樂讓我喜歡的人聽見我的心聲,你能幫我嗎?」
小幸既高興又感動,走向前緊緊地擁抱著黃鶯。「一定!我們會成功的,妳要對自己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