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非份之想,她哪裡配得上人家?
人家可是淮陽來的大富之家,而她不過是個命犯刑克的女子,硬要配他,只會害了他,她不敢癡心妄想。
忖著,卻驀地發覺身上被投注數十道熱烈的目光,她抬眼驚見眼前有數十雙眼直瞪著她不放,目光如炬似刀,彷彿要看穿她,要切進她的心坎裡,扒開她的肉體,瞧見她的想望。
雖說全南京城的人皆當她不存在,唯有在出書日才會硬著頭皮上書肆,但她豈會不知道城裡的人有多喜歡拿她的事作文章?
如今段其秀不會挑地撿時,竟在此時此地說出這種話,瞧瞧,他身旁身後的人,莫不豎起了耳朵,就等著她的回答。
他是豬啊,說話不會看狀況嗎?呆子!
「妳怎麼羞紅了臉?」段其秀直瞪著她的臉。
「誰、誰羞紅了臉?我是熱!這天候熱得我混身發燙、臉都紅了,一聽到你說的話,我氣得臉更紅了,你到底懂不懂?!」她哪裡羞紅臉來著?天候這麼熱,是人都會覺得發燙髮熱的。
「哦。」原來如此。「可妳那麼激動做什麼?我說的非份之想,是指妳對他居心不良,企圖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要不,依妳的性子,怎可能無端端地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好?」
「我……」水眸偷覷著一旁等著聽閒話的人,她不禁咬了咬牙。「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真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
「是啊。」她不是老說著,只要有錢財在身,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西門祖聞言,沒好氣地道:「是,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怎麼著,不成嗎?我愛怎麼利用他就怎麼利用他,誰管得著?」
橫豎她在城裡的名聲已經糟透了,再糟一點又如何?不要誤會她對三爺有什麼下流想法就好。
「是沒人管得著,但也不需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大聲嚷嚷吧!」
門外傳來粗啞戲謔嗓音,西門祖驀地朝外探去,不由瞪大水眸--「三爺!」
第八章
嘩嘩的水聲自東廂院落的浴房裡傳出。
西門祖掬起一掌心的水往臉上打,企圖讓自己再清醒一點。
遺憾的是,水是溫的,不足以教她清醒,反倒是教她的腦袋愈發混沌。
「事情怎麼會那麼巧?」她喃喃自語著。
他的腳不是正受著傷?他的毒不是尚未完全痊癒?既是如此,他今兒個怎麼會跑到書肆裡?
更教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分毫不差的在她說出那句話時,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怎麼著?
是老天要滅她?還是老天認為她應該要把所有的話說清?或者是,老天認為身懷不祥的她,和受盡詛咒的西門府不能再留住他了?
她沒那麼想了,打從他拉她一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打算自他身上得到任何好處,甚至她也想要使個法子讓他離開,說不準他一離開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會因而落幕。
她對他沒有任何非份之想,打一開始,他不過是個過客,在南京稍作停留,他就該要離開了。
哼,他聽到她說的話之後,應該就會立即離開了吧?
壓根不需要她絞盡腦汁地想計策趕他走,她也不需要解釋什麼,就當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她的日子一樣一成不變。
「小姐,妳還沒起身?」
「嗯。」聽著珠兒推門而入,她只是懶懶地回應著,沒打算要離開微涼的水面。
「小姐,該起身嘍,要不就算是盛暑也會染上風寒的。」珠兒抱著衣裳走到屏風後頭。
西門祖抬眼睇著她,隨即自浴桶裡起身,任由她替她包上干布巾,再套上衣裳。
「小姐,我幫妳拿了晚膳過來,多少吃點吧。」
「妳方才是去拿膳食?」西門祖坐到桌邊,任由珠兒替她擦拭著一頭濕漉漉的雲瀑長髮。
「是啊,順便替三爺他們送膳食。」
「是嗎?」她輕喃著,愣了一會,隨即回頭訝道:「三爺還在府裡?!」
「是啊。」珠兒回答的理所當然。
「妳確定?」
「確定得很,因為我方才才替他們送膳食過去啊!」
西門祖聞言,不禁眨了眨長睫,一時之間有些難以置信。
怎麼回事?他應該要走的,為何沒走?
他分明聽見她的話了,不是嗎?儘管是因為段其秀煩得她口不擇言才說出那些話,可先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一般人聽見,應該都會覺得心生不悅的。
他在當下就轉身離開了,她以為他會就那樣走了,畢竟他若是要投宿的話,在南京城隨便找個地方,壓根都不難,可他竟然沒走。為什麼?難道是想要聽她解釋再作打算?
「小姐很在意三爺?」
珠兒突如其來地開口,教西門祖微詫地瞪著她,喃聲道:「妳在胡說什麼?我哪裡在意他來著?」
「若不在意的話,怎會如此在意三爺是否還在府裡?」她輕笑著。
「我、我不過是因為今兒個在書肆裡說了一些話,覺得有些失禮,所以以為他應該離開了才是。」任誰聽了那些話都會受不住的,更遑論他這個高高在上的慕容三爺,他豈受得了這種委屈?
「小姐想同他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橫豎我打一開始就是這麼想,既是如此,又何必解釋?」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隨便他怎麼想,她管不著。
「也好。」
「咦?」也好?好什麼?
「三爺在府裡也待上好一段時日了,瞧他似乎傷勢已經痊癒,現下若是要走,咱們也就不會顯得不夠厚道。」珠兒將她一頭長髮拭乾之後,走到她身旁。「小姐,三爺願意走,是好事;他若是不走,往後麻煩肯定不小。」
「怎麼說?」西門祖不禁疑問。
「三爺一進府,先是撞見不乾淨的東西,而後又是進機關房受了傷,這些事也不知道打哪兒流傳出去的,搞得城裡的人全都知道,這不是好事,只會讓傳言再傳下去,沒完沒了了。」
「原本就沒完沒了。」她哼笑著。
打府裡鬧鬼謠言頻傳,城裡沒半個人給她好眼光瞧過,她若是上街,就算沒落個棒打落水狗的下場,也得要接受眾人毒辣的目光。
她老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這樣下去,豈不是成了偷雞不著蝕把米了?」珠兒微蹙起眉。「原本是想要利用慕容三爺拉抬西門府的名望,順便能夠藉他得到人脈,替書肆開源,然而如今看來,這一招是使不動了,既然如此,倒不如送他走,好歹也落個清靜。」
「妳說的不無道理。」她並非不明白,只是……「珠兒,依妳瞧,為何三爺至今尚未離開?」
「也許他是想要小姐給一個交代吧,畢竟小姐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那些話,三爺肯定覺得難堪且惱火,大不了在書肆裡擺宴道歉,稍稍安撫三爺的心,他便會覺得舒坦,不至於覺得無臉見人。」
「是這樣子嗎?」其實她似乎也不需要特地向他道歉,與其道歉,倒不如激他,他便會自動離開了。
珠兒說得對,他確實該走,而且愈早愈好。
說不准這宅子真是受了詛咒,他若是再待下,恐怕會引發不測,他一走,她心裡便能踏實而平靜,回復到原本的生活。
「好,我現下就去。」話落,她立即起身。
珠兒見狀,忙拉住她。「小姐,妳還沒用膳。」
「無所謂,不過是幾句話,說完我就回來。」趁著現下,就讓她一鼓作氣吧,要不到時候她肯定會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那是無妨,可問題是小姐妳才著一件中衣啊。」珠兒不忘提醒她單薄的衣衫。「要去,好歹再搭件罩衫吧。」
「嗄?」
☆☆☆☆☆☆☆☆☆☆ ☆☆☆☆☆☆☆☆☆☆
後院客房裡,一抹挺拔的身形來回走動,一會兒走到門口,一會兒走到窗前,顯得焦躁不安。
「她為什麼沒來?」慕容真回頭問著正在用膳的掠影。
「嗄?」掠影咬了一口香酥雞腿肉,一頭霧水地抬頭。
「你說,她為什麼不來同我解釋?」慕容真走回桌邊,坐在掠影身旁,一臉光火地瞪著他。
掠影趕忙將嘴裡的食物吞下腹,抹了抹唇,問:「三爺說的是祖兒姑娘?」
「廢話,要不然我說的會是你嗎?」他沒好氣地啐了聲。
「她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可也許她是被人激的,也或許是她一時說錯,更有可能是……」
「是什麼?」掠影掏了掏耳朵,好整以暇地等著。
「是……」慕容真驀然語塞,隨即惱羞成怒地瞪著他。「你現下是怎麼著?不能替主子分憂解勞就算了,甚至還打斷我?你是何居心啊!」
沒瞧他正心煩著,難道他就不能說幾句好聽話安撫他?
「若說要分憂解勞,那咱們要談的,應該是舒大娘,而不是祖兒姑娘。」掠影反問他。
「談舒大娘做什麼?惹我心煩的又不是她!」雞同鴨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