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剛剛沒看到人的小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塊上去吧!」
兩人二則一後上了樓,莫佳旋的笑臉隨即垮下來--好累,居然連支持十分鐘的笑容與好心情都會這麼累。
她突然有點慶幸自己忍到昨天晚上才跟他談,如果她早些沉不住氣,那麼她勢必在結婚工坊面臨更大的痛苦。
確定二樓暫時沒有其他人之後,小紗問道:「還好吧?」
「分了。」
「分了?!」驚覺自己聲音太大,小紗連忙又降低音量,「怎麼會?上次不是都還好好的,妳不是告訴我說,兩人還去吃了大餐嗎?怎麼突然分了呢?」
莫佳旋大約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說過一次,「妳知道嗎?他說我愛妳的時候,那語氣就好像在說『喏,這是妳要的原子筆』,沒有任何溫度,以前我以為愛情很美的,可是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一旦沒有愛,即使是一句我愛妳,也會變成傷人的利器,被割到的瞬間,真的很痛。」
「看開點。」小紗拍拍她的肩膀,「全台灣有一千一百萬個男人,妳才二十五歲,怕找不到對象嗎?」
「我覺得我下次談戀愛的對象會很衰。」
「為什麼?」
「因為我怕到了,我可能不會對他那樣全心付出。」莫佳旋忍住想哭的感覺,「我應該會很小心,小心得有點神經質那樣,確定他愛我三分之後,才慢慢放出一分的愛,確定他愛我十分,我才考慮放出五分,永遠在衡量,永遠不願意多付出,於是原本應該在競愛的,但卻會變成斤斤計較的過程。」
說著說著,忍不住紅了眼眶。
莫佳旋想起以前看的愛情電影,電影的女主角在失去戀情後總是哭天搶地,當時,她覺得好誇張,怎麼可能呢,才不過失戀而已,不需要像是世界毀滅吧!可是她現在真的有那種衝動。
因為心很痛,所以需要發洩力氣,她很想很想去海邊狂吼一下,把內心的悶痛都喊出來。
「小紗,我覺得,我可能五六年都沒辦法談戀愛,萬一我內心的陰影一直存在,然後到老了還記得許君澤怎麼辦?那我不就沒有辦法結婚,沒有辦法生小孩了嗎?我會一輩子都一個人……」
「笨蛋,妳不要低估女人的自我復原能力,很多科學家都用科學的方法證明了,女人的忍耐力與恢復力比男人高出很多,所以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情緒過去就好了,現在的妳並不知道怎麼樣的人才適合自己,但至少知道像許君澤那種人不能招惹。」
小紗給了她一個鼓舞的手勢,「而且,人之所以失戀,就是為了累積經驗好準備下一次的戀愛,妳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時間過去,傷痛就會過去,說不定兩個月後妳會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思慮清楚之後,自然就會開始戀愛,等妳準備好了,告訴我一聲,王家豪有好幾個朋友都還沒有對象,我幫妳介紹。」
「小紗,妳真是個好人!」
「那當然,喂,別這樣,不要把鼻涕弄在我衣服上啦,吼……」
第十章
對於莫佳旋來說,一切又回到遇見許君澤之前的生活方式,一個人起床,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思考,一個人去商場買生活必需品,什麼都是一個人,快速,方便,但是,有點寂寞。
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她一點也不訝異明明已經晚上十一點卻還沒有睡意的自己--好奇怪,明明才兩個月而已,可是,她就是有種他們在一起好久好久的失落,閉上眼睛,回憶翻騰,心痛不曾少過。
「雖然妳不是什麼大美人,不過在我眼裡,妳很可愛。」
「我現在越來越習慣跟妳生活在一起,跟妳聊天,跟妳說話,跟妳討論一些有的沒的,拿路人的品味當話題,每次妳回自己家裡,我都覺得只有我一個人的房子很奇怪。」
「是說……等妳房子的契約滿了之後,要不要搬過來?」
「妳回幸福婚紗也沒關係啊,只不過白天見不到面而已,反正有車子,中午如果時間允許,我再去找妳。」
數不清,好多好多。
她想,以後看電影的時候,再也不會嫌女主角太誇張了,因為真的就是那樣痛苦沒錯,就算她再怎麼努力,腦海還是被回憶給佔據,甜蜜的,痛苦的,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像是刻在腦海似的,忘也忘不掉。
啊,可惡!
為什麼她非得像古代被拋棄的婦女那樣難受啊?
翻過身,拽過被子,閉上眼睛,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記得有次他們去清境農場玩,現場有表演剪羊毛,以前啊,她還以為綿羊油是從羊身上取下的,所以覺得很怕,不敢用,後來看了剪羊毛秀之後才知道,綿羊油的出處是剪下的羊毛裡。
被理光頭的綿羊身上的毛變得短短的,牛仔叫他們摸,說上面油油的,那就是綿羊油啦。
結果啊,那隻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站起來,好像想要對她撒嬌似的,雖然說咩咩咩的聲音很可愛,可羊站起來真的有夠大,她被嚇得拔腿就往山上跑,許君澤在後面笑得好大聲。
他一直叫她回來,說綿羊吃草,不用怕,不過她還是一路飛奔,他說,從來沒有見她跑得這麼快。
她記得當時他笑得很開心……
啊,又想起他了。
再度翻個身看到床頭櫃上的鬧鐘,十一點五十,明天她要七點起床啊,再不睡明天會很痛苦。
她正為了自己無法順利入睡而困擾萬分,手機卻在這時候不識相,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
翻過身,誰啊?晚上十一點多了、晚上十一點多……莫佳旋突然覺得心中一緊,她所認識的人裡面,會這樣無視他人作息的人只有一個。
是他嗎?
取過手機,螢幕上閃爍著的真的是許君澤的號碼。
分手後,她將他的手機號碼刪去,連帶消掉了卡農曲,但沒想到他會在這時間打電話來。
屬於他的那十個阿拉伯數字在她眼前一閃一閃,接?還是不接?接的話要說什麼?不接的話,會不會錯過什麼?就在她猶豫之間,鈴聲停住,藍色的螢幕上只剩下「有一通未接來電」。
還來不及描述失落感的擴散,已經停下的鈴聲卻再度響起,莫佳旋慌忙地按下接聽鍵,「喂。」
「妳……還沒睡?」
「嗯。」
「我原本只是試試看。」
「沒關係,我還醒著。」
夜很深,兩端安安靜靜,隱約聽到他那頭有車聲,忽遠忽近的,感覺又是在哪一條不知名的路邊--會是在她家樓下嗎?她不敢想,她吃過構築美好的虧,現在已經學會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美。
她現在告訴自己,除非親眼所見或者親耳所聽,否則都不要想那麼多,不然到頭來,痛苦的是自己。
「最近好不好?」他問。語氣有點躊躇,似乎有著極多的顧慮,但又不得不找些什麼來說一樣。
「好。」她反問:「你呢?好不好?」
「好。」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他,似乎也無話可說,在交換了疏離的問候之後,沒人再開口。
許久,莫佳旋終於打破沉默,「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我?」
「我想問妳……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她怔了怔,回過神來的時候,居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眼眶熱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落下眼淚。
很簡單的話,但說不上來什麼原因,她卻覺得他的聲音有著一些寂寞,而藏在寂寞背後的,是種無法言明的想念,不像那日淡漠的我愛妳,而是有著真正的感情在裡面。
也就是在那個瞬間,她發現自己喜歡他遠比想像的還要多。
自我催眠的堅強,勉強的忍耐,強迫自己去習慣,這些努力都敵不過他輕輕淺淺的一句「我想問妳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簡單的幾個字,已經足以瓦解她多日來的努力。
她的堅強在這句話之前,潰不成軍。
她知道他已經在示好,但也知道,他那樣的人,這輩子永遠不會真正愛上她--不夠美麗,不夠大方,學歷普通,說話太快,她是中等階層的人,而他的女朋友要氣質高雅,相貌出眾,不管那是誰,都不會是她。
諷刺的是,她一直到這幾天才發現他們根本的原因出在哪裡。
「妳在聽我說話嗎?」
「嗯,你想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機會,那麼,我想知道,如果我們再在一起,你打算把我放在什麼位置?我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站在你身邊?朋友,同事,還是--」莫佳旋頓了頓,吐出兩個字,「床伴?」
「我不是把妳當床伴。」
「不是嗎?你從不說愛我。」
「那不代表我把妳當床伴。」或許是對床伴這個名詞有點感冒,他的聲音有著些微怒意,「如果我只是要一個人躺在我身邊,我不需要做那些事情,花那些心思,如果只是要床伴,我不如找一夜情,我要找一夜情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