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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素妍

  翟仲宇一臉無奈勉強陪喝了兩杯,嘴裡也咕噥著:「別喝醉了,今日你只帶了簡從兩人在外候著,你其實不該為我辦這場餞別酒宴的,你該好好的待在府裡……。」

  「說什麼呢?我可是堂堂的鷹軍之首吶!現今皇上派我來此戍守我還會怕了誰不成?莫說如今僅是一個小小的女飛賊,就算是那些番人們我也無所畏懼,別這麼囉嗦了,喝酒吧!」

  「我實在是還有要事在身,實是對不住,我不能喝太多的酒。」翟仲宇的反應有些無奈又有些索然,他看起來好像有什麼苦說不出似的。

  房門外,莊夜荷喬裝成一名小廝,手裡捧著兩碟下酒菜與一壺燒刀子,事先她早已先將迷藥滲進酒與小菜中,並且支開原本的夥計自己跑來端酒,她端詳打量了許久,初步的認知就是翟仲宇似乎並未將昭佶郡主的事情告知駱林風,且他雖有所懷疑她的動機,卻臆測不出她真正的目地,看來是自己將翟仲宇高估了。

  走進了房內,那名粗魯的武夫昏醉的眼裡只看得到酒,而翟仲宇似乎也並未認出她的身份。也是,她如今的裝扮不過是個白淨的小廝,穿著寬鬆的衣服,纏了胸布,要她易容成男子並非難事,更何況她還刻意垂低了眼,不讓眼神與翟仲宇接觸,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幾次交手下來,莊夜荷深知翟仲宇的謹慎與精明,只是……他如今看起來有些憔悴,似乎是自己擾敵的心理戰發揮了成效,翟仲宇此刻已失了平日的冷靜與沈著。

  拗不過駱林風的堅持,翟仲宇也悶悶地灌起酒來,一切都在莊夜荷的掌握中。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駱林風與翟仲宇倆人已雙雙昏睡在桌上,而門外候著的兩名便衣侍衛,也早叫莊夜荷給輕鬆撂倒了,她走近駱林風的身邊,抽出隨身的配刀,蠟燭晃悠的火映照在刀光的刃面上,透出一絲陰詭的冰冷,今天她的大仇終於能得報了。

  舉起白刃對著毫無防備的駱林風,舉刀刺下——

  *  *  *

  原本應該昏睡中的駱林風,忽然睜開了眼睛,在莊夜荷猝不及防的錯愕下反將她制伏,她的右手像是被一隻鐵箝箍住般反制在後,一切的變化來的太突然太令人意外,她大呼錯估翟仲宇的智慧,她怎麼輕易的認定自己已擾亂了他的心思呢?再奇怪者,為何她親眼看到他們已喝下她所下的迷藥酒,竟然沒事?再見翟仲宇拎著另一壺相同瓶式的酒瓶在她眼前搖晃,她馬上就明白了,原來,她的所有一切行動他早就知道了。看來是自己所布下的底細早被對方反收買了。

  「說吧?昭佶人在那裡?」翟仲宇的口氣涼涼的,他真的蠻火大的,就算明知前幾日那件染血的衣裳是示威性的恐喝,也很明白昭佶在她手裡該是無性命之憂,但,心中那無來由的怒火與焦慮仍是無可抑遏的在他心中滋養甚且漫延,原本,他是打算用較溫和的方式處理莊夜荷的這件事,沒料到她竟然有本事撩起他的脾氣,撩起他那自認早已冷靜理性過了頭的情緒。

  「哼!前兩日我不就已送上尊夫人的血衣了嗎?還問我什麼?」莊夜荷不甘自己的失敗,所以嘴裡硬是不妥協。

  「翟兄,何必與這女賊多費唇舌,交給軍法審理就是。」駱林風冷凝人心的低沉聲洩出,充滿了令人無法輕忽的威嚴。

  「不用這麼麻煩吧?直接殺了我不就省事?」莊夜荷故意激他,這個莽夫粗魯兼且還是她仇家之後的男人。

  「這倒是個好提議。」駱林風嘴角噙著一抹笑,一雙有力的手臂硬是將她整個人扳過來面對他,而莊夜荷則不意外地投予眼前的男人憎恨的一瞥。駱林風掐著她的下巴,逼她直視他凌厲的眼瞳,藉著昏黃的燭光,他的眼中流洩出一抹訝異,為莊夜荷眼中那似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神所震憾,回憶中靜止無波的古井仿似突然被投進一顆石子,擾亂了原本的秩序,回憶中因著這突來的意外,而產生了紊亂的音頻。

  莊夜荷是不明白眼前男子的錯愕何來,但是她馬上就掙開了他的箝制,反手探腰抽出軟劍,唰的一聲銀光宛似波浪般的捲上駱林風的手腕,藉著制住駱林風右手行動的瞬間,她馬上又欺近在一步之距打算給他致命一擊。

  軟劍猶如一條銀蛇般的嚙咬住駱林風的手腕,一股冷涼的刺痛感攀爬至腦際的反射區,他馬上有了反應,被制住的手腕猛地落肘,將莊夜荷拉近距離,不顧被割的鮮血淋漓的手腕,他直接就以左手應敵,莊夜荷想抽回軟劍,駱林風卻反而將軟劍牢牢的扣死,不讓她再有奪回武器的機會,不消幾回合,莊夜荷就被一雙鐵扇似的大掌擊中後腦給暈了過去。

  翟仲宇從頭至尾都沒有插手,他盯量著駱林風,而後者則面帶思量的眼神望著他懷中昏厥的莊夜荷。

  事情陷入膠著,莊夜荷鋃鐺入獄成了階下囚,可是打從她自知報仇無望之後,就像是鐵了心似的,自從之後一言不發,滴水不沾,甚至米粒半分未食,似乎純心要做無言的抗議與自我了斷的想法。姑且不論翟仲宇心焦昭佶的下落,就單看駱林風的舉止行為就怪異得緊。

  他先是試探性地問了莊夜荷幾個關於貞觀九年間外部族所發生的事件,然後又幫問了昭佶的去向,接著發現她不吃不喝之後,神思就像慌亂了般頻頻遣人送上非囚犯所能享用的吃食,奈何莊夜荷根本不領他的情,而翟仲字眼看這般僵持不是辦法,又見駱林風神情有異,決定另外擬出別的辦法。

  他讓人在酒館茶肆間放出流言,表示近日內要將莊夜荷押解回京,而曾是莊夜荷的下屬若能主動交出昭佶郡主,則他願意對她們做出最寬厚的處置既往不究。消息放出去三天,線報就傳回來了,昭佶郡主與他相約在相思林見面。

  第十一章

  夜色清清,樹影憧憧,一抹月亮的光華斜斜地射入相思林間。

  翟仲宇獨自一人踩著銀色的碎光而來,看著相思林間遍植了滿山的相思樹,樹種高大的身軀、瘦長的綠葉搭配著金黃的頭狀花絮,地上還掉落了幾顆莢果,他感覺自己的胸口沒來由地覺得鬱悶。

  沒有理由無法解釋的胸悶感,他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是因為即將與昭佶見面而產生的不安感嗎?好像又不是。

  翟仲宇搖搖頭,明白自己不是這種心情的。

  他無聲的歎了口氣。

  風微揚,響起了陣陣林葉間的摩挲聲,他抬起眼看向半空中的那抹月光,似乎想期待是否能找到解答,那心中存在已久,明明已經知道的答案,卻刻意被自己所遺忘逃避掉的答案,今天……是否就是正視自己心情的時刻?

  他搖搖頭,無法忽視掉心中那揪緊的情緒。他明白……他自己有些瑟縮了。

  他苦澀的牽動唇角,低頭望著自己地面的影子,神思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洛琳。那個他曾經用生命愛過的女子,最後卻在自己的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臨死前,她還不斷的叮嚀要他用同樣的心情去憐愛另一名她從未見過的女子,那個……搶奪掉原本該是屬於她幸福的女子。

  想到這裡,他感覺胸口又微微的痛了。

  再往林間深處走去,仍是未見昭佶身影,正疑心不知是線報有誤還是有人故弄玄虛時,一條熟悉的纖細身影,卻緩緩地自一株相思樹後踱步走了出來。

  她一身淡雅的粉色綃紗緊裹她美好的身段,秀髮在頭上結髻,綁了一條鵝黃色的絹帶,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身上,仿似罩了一層紗般朦朧。翟仲宇感覺自己的記憶深處正有某種影像重疊著。

  是了,猶記得初見昭佶時,她也是類似此等裝扮,只是那時她是為了要撒潑退婚,而故意拿刀相向,今日的氣氛竟也如此相仿當日。

  昭佶原本嬌美可愛的笑容不見了,嬌蠻任性的氣焰也消失了,唯一清楚感覺到的是一股冰冷,她的眼神裡遞出一種讓翟仲宇看了會害怕的訊息,就是她心碎的衝出洞房外的那夜,那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絕望眼神,她是怎麼了?翟仲宇的胸口只覺得痛,不明白為何自己看到她的這種眼神,心臟就會有種縮緊的絞痛感。

  「你怎麼了?」翟仲宇開口問她,雖然他的心中此刻是萬分澎湃激昂,奈何他的語氣依舊千年不改,淡淡的,不含多餘的情緒。昭佶聽到他的問話,一張俏麗的臉龐擠出一種笑,那是輕鄙的笑,也是瞭然的笑。

  是了,他依舊如此,從來未曾改變過,他仍舊是他,那個心裡由頭至尾只裝得下一個女人回憶的心,她的丈夫心裡從未有過她身影的存在,而她,卻傻乎乎的遠從京城而來,只為見一個心中無她的丈夫?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笨蛋,愚蠢到幾乎沒藥醫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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