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服務生對雷鈞的衣裳不整有所懷疑,他也聰明地沒顯露在臉上。
「謝謝。」雷鈞用著義語回答。
康蘋發現他們已回到飯店大廳,通往客房的電梯就在前方不遠處。
電梯門一關上,雷鈞一看康蘋繃緊的表情,一下就猜出她心底的狐疑。
「妳在想我怎麼會知道那條路對不對?」
康蘋將頭轉開,她才不承認她確實在吃醋。
「傻瓜!」雷鈞輕斥她。「我之所以會知道這條路,當然是因為看過飯店的原始設計圖。」
知道他不是因為跟某個女性廝混而走過,康蘋心頭翻騰的醋意一下消散,她低垂著頭凝視香檳色的裙襬,唇角不自覺勾出抹笑。
關上套房大門,並列在客廳內的雷鈞與康蘋,互相交換一眼,兩人突然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與語氣和對方說話。方才在餐廳花園擁吻的記憶猶新,要直接道晚安,然後逕自回房休息,感覺似乎太過欲蓋彌彰……
雷鈞摸摸鼻頭,率先打破僵局。「我猜想,妳應該不可能邀我到妳房間坐坐吧?」
當然不可能。康蘋垂下的頭輕輕一點。
「我明白。好,那我們就在這裡道晚安吧。」
雷鈞說的話,其實也正是康蘋心裡所想的,只是一被他說出口,康蘋多少又覺得失落--她真矛盾,他紳士地待她,她又不滿意;他霸氣一點,她又會嫌他不夠尊重。只是心頭複雜的思緒,怎麼可能跟他挑明?
康蘋低垂的頭再度一點。
「那我回房去了。」說完,雷鈞逕自往前走,直待他消失在臥房門裡,康蘋才驀地洩了口氣。
說不出的鬱悶!
進入房間,康蘋抬腳一蹬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再反身躺跌進床鋪上。懸在乳白色天花板上的,是盞黃銅吊扇,此刻它正緩緩轉動。
一絲海洋的鹹氣鑽進康蘋鼻問,她突然起身,走到陽台邊拉開原本合起的米色窗簾。
窗外黑鴉鴉一片,瞧不到白天時透藍的海面,只有山腳下的住屋窗戶透出燈影,映照著天上點點星光。康蘋癡傻地看了一會兒,手指不自覺撫著頸上的珍珠項鏈。
若不是身上的禮服與項鏈仍在,不然她真會以為,方纔的一切全出自於她的幻覺。
還有剛才的吻--
康蘋轉身走向浴室,半人高的大鏡照出她嬌美的容顏,她審視鏡中的自己,方才嘴唇被吮腫的痕跡依稀可見。她撫摸著唇瓣,腦中一邊浮現就住在她隔壁房間的雷鈞。
不知他現在正在做什麼?也會跟她一樣,正在想她在做什麼嗎?
康蘋對著鏡子幽幽地歎了口氣。
度過了如此甜美又混亂的夜--唉,她真不知道今晚該怎麼入睡。
身處在一牆之後的雷鈞,此刻已洗好澡,套上飯店浴袍。他拉開落地窗簾與窗門,逕自走出陽台,帶著海洋鹹氣的涼風朝他撲來,拂起他身上浴袍衣襬。
康蘋現在在做什麼?
雷鈞和康蘋房間屬同一側,看似很近,但陽台與陽台中間,卻隔著約莫一公尺長的距離,是他伸手無法構及之處。這種感覺,就像他跟她一樣。
明明就住在同一間套房裡,他卻無法毅然地伸手將她拉進懷中。
雷鈞立在陽台邊睇視康蘋房裡透出的微光,一邊回憶兩人今晚的對話與舉動。忽地瞥見一抹黑影掠過,他下意識地朝陰影處喊:「康蘋?是妳嗎?」
「曖。」
康蘋從陽台邊探出頭來,她也已洗好澡換上寬鬆睡衣。發現雷鈞也在陽台上,康蘋表情看起來帶著點羞澀。「你也在。」
「睡不著,所以出來吹吹海風。」
就住在同一間大套房內,竟還傻呼呼地隔著陽台說話。兩人互望對方一眼,同時嗤地笑出聲來。
「既然妳也睡不著,要不要一塊去客廳聊天?」
「嗯。」
擺在客廳裡的沙發呈ㄇ字形,雷鈞早先一步抵達。他一見康蘋出現,便伸手拍拍身旁坐位。「這兒。」
霸道!康蘋在心裡嘟囔著。可說也奇怪,她竟然不覺得討厭,反而還湧出一抹甜甜的愉快感受。
雙手雙腳才剛坐定位,身旁隨即伸來大手,將她結實地攬進懷中。雷鈞埋頭在康蘋髮際,一股淡淡檸檬香氣湧入鼻問,他滿足地歎了口氣。
這感覺才對嘛!
康蘋安靜地伏在他懷中,一直沒吭氣。雷鈞忍不住好奇地問:「在想什麼?一直都不說話。」
只聽見她輕輕地笑。
「說起來也好笑,剛在房裡,我還在擔心我會睡不著--畢竟一整天接受太多的刺激了;可是現在一窩在你懷裡,就突然覺得好睏,好想睡……」說到這,康蘋突然覺得有點不安,她抬起頭看他。「你會不會不喜歡我這麼說?」
「怎麼會!」雷鈞拂開散落在她頰上的發,輕輕地將它們梳攏,塞在她耳際。「知道我有能力讓妳開心,又有能力哄妳入睡,這是一種讚美,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不喜歡聽妳這麼說。」
「我怕你會覺得,我把你當成了安眠藥。」康蘋說完話,伴隨著一聲呵欠。
雷鈞突然放低她身子,讓她頭倚在他腿上,
「現在是把你當枕頭了。」康蘋仰頭微笑。
「妳要我當抱枕都沒問題。」
雷鈞俯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吻,微微離開,再一吻。康蘋眸光忽地變得迷離。她喜歡被他擁在懷裡親吻的感覺,他的專注與熱忱,總讓她覺得自己好美、好迷人。
「吻妳會上癮。」雷鈞依戀不捨地撫摸她紅潤的唇瓣,兩人目光相接,彼此心田,都感覺得到一股強烈的歸屬感。
彷彿他們來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尋到對方的身影。
雷鈞手指溫柔地畫過康蘋眼角、耳朵,然後才收回手指,輕聲采問:「跟我說說當年的事。」
「什麼事?」
「當年妳喜歡我的原因。」
康蘋詫異地一怔。「為什麼突然想知道這個?」
「不是突然,這問題已經擱在我心裡好久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問。」雷鈞執起她手一吻。「告訴我,我想知道。」
他的聲音是那麼地柔,態度又那麼溫和,康蘋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你是一個很亮眼的男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籃球場上。那時還在新生訓練,我跟同學拎著垃圾桶去倒,剛好就看到你一個跳投得分,開心得跟隊友擊手歡呼。那時我就留下一個印象了。」
「這麼清描淡寫?」雷鈞一臉狐疑。「妳難道都沒有試圖找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根本不需要找,我不是說過,我跟你都是年級代表。第一次在學生會開會,你就自動跟全部人自我介紹了。」
「妳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喜歡我?」
「才沒有。」康蘋斥他。「當時你早有女友,根本看不上我這個小黃毛丫頭。」
「我當時有女友?」雷鈞壁眉想。「妳這麼--提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
「薄情郎!」康蘋突然抬手拍了下雷鈞腦門。「傳說中她跟你從高二就交往了,你竟然連她都忘了。」
不過雷鈞這反應也讓康蘋有些安心--他並不是只忘了她而已。
「劉筱芬?對吧。」
康蘋點點頭。
「妳這麼說我就記得她了,唉,也不能怪我忘了她,當時之所以會跟她交往,不過是看在她是全校男生公認的夢中情人。但實際相處之後我發現,那麼漂亮的女生原來也不過爾爾……我這麼說可能有些對不起她,不過是真心話,我想大概沒幾個人可以跟她長期和平相處,她太驕傲了。」
「可是你還是跟她交往了一年多?」
雷鈞理所當然地答:「因為學校男生的夢中情人一直沒換人啊。」
竟為了這種理由跟人交往!康蘋再抬手拍他腦門。
雷鈞哈哈大笑。「那我們呢?我們是怎樣的因緣際會遇上的?我記起是妳王動提出跟我交往的要求。」
「有一次我在校外,被一群不良少年找麻煩,是你幫我解決的。」
康蘋這麼一提,雷鈞驀地記起整件事情來。
「我記得了。我去美國之後,曾有段時間晚上一直發低燒,睡得迷迷糊糊,就會作一個夢。夢中有四、五個男孩,圍在一個女孩身邊,當時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得快去救她。這個夢作了太多次,多到我都分不清到底真發生過,或者只是我的幻覺--原來那就是妳!」
相對於雷鈞的恍然大悟,康蘋的表情顯得有些不悅。「原來你剛到美國,除了適應不良之外,還猛發低燒,怎麼你之前沒告訴我?」
雷鈞尷尬地搓著鼻頭嘟囔:「發低燒又不是什麼英勇好事--」他當然不可能把它掛嘴邊炫耀。
醫學上記載:心腦血管是人體比較脆弱的器官,壓力一大,神經系統一紊亂,就容易發低燒。發低燒時會嗯心頭痛,現實與夢境的意識模糊不清,感覺像發燒,體溫卻始終沒超過38.5度,說麻煩,還真是麻煩透頂。許多過勞死的猝死病人,出現的前一徵兆,就是發低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