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也要住在這兒的話,是不是也要像你一樣?」
阿澤沒回頭,拿起鍋鏟一揮,「去煮個飯吧!洗米總會吧?白米就在第二個櫃子裡。」
他用鍋鏟指指櫃子旁邊的粉紅色電鍋。「大陸貨,水不加多一點便成了鍋巴,難吃死了。」
溫寧翻出白米準備煮飯,倒的時候不小心偏了些,一些白米掉落地上。
阿澤馬上賞了他一記鍋鏟,一片白菜就這麼留在他頭髮上。
「幹麼打我?」他大聲喊冤,然後連忙摸了摸頭髮,把那片白菜拿下來。
「這不是普通白米耶!這是比美國長米貴四倍的布丁米,每一粒都是錢,不准浪費!把掉在地上的米撿起來,我最討厭別人浪費食物了。」
「喂,只不過幾粒米而已嘛,幹麼那麼計較?」
「阿澤,不要這樣欺負人家嘛!」
兩人背後傳來程晴的聲音。
「來,我幫你撿吧!家裡的伙食費都是阿澤在出的,他難免計較一些,別生他的氣,嗯?」她一面笑眼彎彎地說著,一面彎下身去撿米。
兩個大男生馬上很有默契地消了火焰。
溫寧連忙也低下身把掉落的白米一一撿起,然後小心翼翼地洗著米,不想再讓一粒白米掉出來。
「阿澤,還有多久開飯?」她站起身,拍拍雙手。
「再二十分鐘。你先看看電視,肚子餓的話先吃點水果。我剛剛買了香蕉、蘋果、桃子、柳了和番茄,喜歡哪樣就先吃吧!」
「那我不客氣嘍!」說完她便走到水果堆旁端詳了一會。
「她一定拿香蕉。」阿澤偷偷在溫寧耳邊說。
他轉頭看去,果真見到程晴拿了一根香蕉,走到客廳去看電視了。
「你怎麼知道?」他露出崇拜的眼神看著阿澤。
「她最懶了,要削皮的水果都要等我料理完才會吃,番茄她也懶得洗,只有香蕉最方便,剝了皮就可以馬上吃。」阿澤一臉得意。
「你還真瞭解她。」
「想不瞭解都難,都為她煮了一年飯了。」他臉上故意裝出哀怨的表情。「想當年我在台灣,可沒為女人不過廚哪!」
溫寧也拿起一根香蕉,習慣性地想從頭剝下香蕉皮,卻怎麼剝都剝不下來。
「這香蕉怎麼回事?沒熟嗎?」可是香蕉都黃了啊!
「你以為這是台灣啊!英國香蕉不是這麼吃的。」阿澤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炒著菜,然後一隻腳把廚房的垃圾桶稍微往外推了推。
溫寧在旁好奇看著他這個舉動,正想開口問,突然一個東西越過客廳就正巧飛進那垃圾桶裡。
他看過去,是程晴吃完的香蕉皮。
「你連她吃完香蕉的時間都算得這麼準?」真是不可思議,這兩個人的默契這麼好?
「熱能生巧嘛!就算我不這樣做,阿晴到時候香蕉皮亂丟,倒楣的還是我。」這可是他踩到好幾次滑溜溜的香蕉皮跌得慘不忍睹後學到的教訓。
溫寧特地端詳了一下那香蕉皮的樣子,不是從頭剝下來的,而是從香蕉皮的中間打開,把香蕉從中間抽出來的樣子。
他抓了抓頭,跟著依樣畫葫蘆,感覺好像在給香蕉脫衣服一樣,覺得怪怪的。咬了一口香蕉,還不錯,雖然沒有台灣香蕉那樣又甜又綿密,不過滋味也不差,吃起來還有些彈性。
「我以前以為只有熱帶地區才會有香蕉,沒想到英國也有。」他把香蕉皮也丟進了垃圾桶。
「那是從南美洲進口的,英國本地哪種得出來,這裡只長得出馬鈴薯,超級市場堆得到處都是。喔,對了,剛剛那根香蕉三十五分錢,等下記得把錢給我。」
「一根香蕉也要這樣計較?」他睜大了眼。
兩個大男生在為一根香蕉在廚房裡爭個不停,客廳裡正在看電視的程晴卻悄悄笑了。
收留?沒錯,說得真好,她是真的想「收留」溫寧。
溫寧長得斯斯文文,戴著副金邊眼鏡,褐色的頭髮有些微卷,眉眼細細的,笑起來的話應該很好看,只可惜他似乎很少笑,常常不發一語,安安靜靜的,有時候還會目光遙遠起來,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一向富有同情心與正義感,加上第一眼便對溫寧有不錯的好感,又知道他暫時沒地方住,所以便自告奮勇要把自己家分給他住——反正只有兩個月,阿澤下星期又要離開了,這段期間就讓他補補缺也好,也免得她再煩惱找新房客。
程晴轉過頭,悄悄看著還在爭執不停的兩個大男生。溫寧的側面看起來也挺好看的,只是常常不自覺地會皺起眉頭,讓人看了忍不住有一點點心疼。
好想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喔……
晚餐的餐桌上擺著兩菜一湯:燉煮大白菜、馬鈴薯炒雞肉和海帶味噌湯。熱騰騰的食物香氣飄來,溫寧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好幾聲。
「吃吧!阿澤的手藝還算不錯喔!」程晴像是女主人一樣,大方地招呼著。
「阿晴,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上個星期不是還打電話說,你要在希臘待上一個星期嗎?」阿澤一邊替她添飯一邊問。
「別說了!」她像個小女生一樣嘟起了嘴。「一下飛機就遇上大罷工,還是十年來最大的罷工喔!火車不開、公車不開、接駁巴士也不開,我最後只有坐計程車到雅典市區,多花了十倍的車錢,好心痛喔!」她真的露出了傷心的表情。
「是嗎?前兩天我還在新聞上看到這則消息呢,原本以為沒那麼嚴重。」阿澤把飯碗遞給她。
溫寧在旁邊一直很安靜地聽著兩人說話。
「後來呢?有去什麼地方玩?」阿澤又問:「希臘不是有很多小島嗎?有沒有去看看?足不是小島上面的房子都是白色的?然後夕陽美得要死?」
「別說了……」她露出懊悔的表情。「連船員也罷工啊!我在碼頭坐了兩天,根本沒有船要開去那些小島,一直耗在雅典也不是辦法,旅館又貴又熱,而且還髒得要命,我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寧願買貴點的機票早點回來。」她轉過頭,這才發現捧著飯碗還沒開動的溫寧,「對了!阿澤說你們是高中同學啊?」
他笑了笑,點點頭。
「他啊,九成九又和我去年一樣,沒地方落腳了。」阿澤看著溫寧又去盛了第二碗飯。
「很有可能喔!今年學校又多招了好多語言學校的學生,別說宿舍根本不夠,恐怕附近的房子更不容易找了。」程晴特別強調。
「那怎麼辦?」溫寧終於說話了,一臉煩惱的模樣。
「其實我說真的,你就乾脆來我這兒住吧!思?」她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想了想,突然又問他,「你真的會燒飯吧?」
「阿晴,又想找免費管家啦?」阿澤搖搖頭,失笑。
這個懶姑娘,老是想著要別人來做家事,遲早會被寵壞。
「燒飯很累啊,我每天忙著做研究,根本沒時間耗在廚房嘛!」她馬上抗議。
「你趕快回台灣吧!老是窩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阿澤話題突然一轉。
「不要,我才不要回去!反正你走了,我再找個會燒飯的人就行了。」
「任性!」
「管我!」
「小心年紀越來越大沒人要喔!」
「你年紀比我大,怎麼不先擔心你自己?」
兩個人雖然嘴不饒人,但卻沒有火藥味,反倒像是自家兄妹在餐桌上拌嘴而已,溫寧霎時覺得自己是個完完全全的外人,插不上話,也就只好繼續乖乖聽著。
只是他有些好奇,看這兩人相處得這麼好,他們是不是男、女朋友?
如果他真的在這兒住了下來,那他和程晴有一天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無所不談的好室友?
他們家三個孩子都是粗裡粗氣的男生,他大學住的是恐怖的男生宿舍,到台北工作後又是一個人獨居,根本沒有機會和女孩有共同的生活經驗。
看到眼前這兩人的模樣,他竟有些羨慕,心裡也開始幻想起要是他能留在程晴家的話,將來會是什麼樣的景況?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像阿澤一樣,和程晴這樣無所不談,一起分享生活中發生的喜怒哀樂?
「咦,你怎麼了?是不是時差還沒調好?」程晴注意到他的異常安靜。
「喔,不是,只是插不上話而已。」他趕快扒了幾口飯。
「我是說真的,如果你會燒菜,又真的沒有地方住的話,就考慮住我這兒吧!房租不用付,水電各一半,但是你要負責準備三餐和打掃家裡,其實挺划算的呢!阿澤,你說是不是?」她轉頭問阿澤。
「你真要他?我可不敢保證這小子的人格喔!」他故意調侃。
「阿澤!」溫寧忍不住抗議,「你這什麼意思?我可是——」他本想隨口說出自己有女朋友,但又隨即意識到自己早已被甩的事實,只有悶悶地閉上了嘴。
可惡,出國不就是要忘了那件事,怎麼人到了國外,心裡還是記掛著?啊啊啊,煩死了啦!他索性把碗往桌上一放,胃口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