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夢萍的頭又低了下去。
「看來,你是暗戀嘍?那也沒關係嘛!暗戀也是正常的呀!不然,改天請他到店裡來,讓惠姊替你製造機會,怎麼樣?」她順手將張夢萍的頭抬了起來。「惠姊……哎呀!這要怎麼說呢?」奇怪!她剛剛在心底準備了老半天打的草稿,怎麼在一眨眼間全不見了?
「你就照實說嘛!不管是暗戀、單戀,或吵架、鬧彆扭,只要你講出來,惠姊都會幫你解決的。」她自信滿滿的,只差沒拍胸脯保證。
「葛芸搬去和我一起住了……」
「這我知道了呀!你上次好像是說,她父親一直找她麻煩的嘛,所以葛芸就和你商量,要搬到你那兒去。怎麼,這和你戀情也有關係嗎?」
「我的對象就是她……」
「他?誰呀?」楊筱惠蹙著眉想,剛才她有提到哪個男生的名字嗎?沒有吧?「葛芸。」
「葛芸?葛芸她怎麼了?哎唷!你別再扯一堆不相干的人了,好不好?說重點!說重點!」
天!誰來告訴她,她應該怎麼辦?張夢萍欲哭無淚地想。
「我戀愛的對象就是——葛芸。」她放慢聲調,加重語氣,一字一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
「葛芸……葛芸?你說你愛上葛芸了?」楊筱惠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瞪著張夢萍。「你沒說錯什麼吧?還是我聽錯了什麼?」
「我沒說錯,而你也沒聽錯。」張夢萍蹙眉低喃:「我自己也茫然得很,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每天面對她……天!我都快撐不住了……」
「你確定你是愛她,而非一時崇拜?」她看過葛芸,那種外表又冷又酷的女子,很容易讓十幾、二十歲的小女孩產生如偶像般的崇拜心理。
「是的,我肯定。」張夢萍想都沒想地答。
「唉!那她知道了嗎?」她又問。
「不知道。我不敢告訴她,我怕到時連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她沮喪地說;她根本不敢冒這個險。
「你什麼時候發現你愛上她的?」楊筱惠每多提一個問題,眉間的結就多糾緊一些。
「已經有好一陣子了。起先對她的一切純粹只是充滿好奇,但在交往更深入之後,就漸漸被她所吸引住。我欣賞她、崇拜她,當然也喜歡她。我的視線開始追尋她,夜裡開始夢見她,甚至連失眠時滿腦子也都是她;我也害怕過,也努力想阻止過,但……沒有用,我還是陷下去了……我知道這是不正常的,可它已經發生了,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是真心愛她的……」
「這種事是很難為世人所接受的,我想……你是不是該考慮放棄?」楊筱惠以過來人的身份道。她嘗過這種苦……不過,她比她幸運多了,因為她有另一半的支持和愛。
「但……唉!我會好好想想的。惠姊,謝謝你,和你聊過後,心裡感覺好多了。」張夢萍真心地看著楊筱惠。或許……真的該放棄吧?她想。
「你還年輕,凡事別太鑽牛角尖,想開一點……」她喜歡夢萍這女孩,所以更不希望看到她因一時的衝動,而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這條路,太苦了……
「你終於肯出現了?」展傑瞇著眼、咬著牙說:「我本來還打算明天到你學校去把你揪出來呢!」
「很抱歉,不過,我真的有我的苦衷。」她雖這麼說但語氣卻聞不到一絲道歉的味道。
「我記得我好像說過,不管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但,我似乎什麼都沒等到,你就突然失蹤了。」他依然瞇著眼,口氣裡有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一股殺氣。
這可惡的小魔女!讓他連續幾天累得像條狗似的也就算了,但……她居然……居然還能理所當然地看著他,且連最基本的一絲絲愧疚都沒有……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我說過我有我的問題……」她順勢在他面前坐了下來。「而我現在就是來找你談我的問題的。」
「哦——」他故意將這個問句拉得長長的。「是嗎?」
「如果你不想聽,那我……」葛芸站起來。「我想我也不便再打擾你了,我走了。」
「喂……」展傑急忙起身拉住已拿起外套準備走人的葛芸。「拜託你別這麼酷好不好?就讓我維持一些最基本的男性尊嚴會死呀?」
葛芸給他半推半拉地又坐回原來的位子。
「你說吧!」待他自己也坐定後,他即開口。
「想請你幫個忙。」
「哦?」終於問出口了吧!展傑得意地想;不過,他很小心地把這抹得意掩藏在他俊秀的外表下。
「那天晚上到店裡找我的那個人,是我父親。」
「嗯!關於這點,你在當晚就已經說過了,而且我還記得,你對他還挺凶的呢!」他翹起二郎腿,並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就是個嗜賭、嗜酒如命的人。我想,在他的生命中除了酒和賭外,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事、物了;而我母親則成了第一個受害者。終於,她在受不了他的長期虐待後,離家出走了,她留下我……走了。雖然難免怪她、怨她、恨她,但我真的能理解她所以一走了之的理由。其實說真的,她不走,也只是繼續受折磨而已,走了反而好。然後,他便把我賣了,他一邊數著手中的鈔票,一邊含笑目送我進火坑,很好笑也很諷刺吧?」
葛芸掏出一包煙,習慣性地點燃一根。
「後來我被貴人救出,隻身來到台北,重新展開我全新的生活。不知怎麼地他居然找到我住的地方。他乞憐地要我拿些錢救他,說什麼賭輸了,被人追殺啦!什麼酒癮上了,沒酒喝會死啦!要是這招沒用的話,他就威脅外加恐嚇地說要鬧到我無法在學校立足為止;而我當然還是給他了,他掌有我一堆不堪回首的過往,要是真給他抖了出來,那我還要做人嗎?我辛辛苦苦努力過活,怎能讓他的三言兩語就毀了我的一切?所以,我盡我所能地去滿足他。一次、二次、三次……我厭了、倦了,我開始思考,再這麼跟他耗下去,根本就沒完沒了。他不是人,他是吸血鬼,只要還有一點血,儘管是一點點,他也會死纏著,直到把我完完全全地搾乾為止。所以,我決定逃開了,既然拿他沒辦法,躲開總可以吧?於是,我離開原本的生活圈子,另外找了個全新的環境,重新開始我的日子;但……他又找來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找到我的?可他就是出現了!我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不斷地搬家,直到下一次再被他找到為止。」
聽著平淡無轉折的音調,再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好幾次展傑都誤以為他是在聽一個事不關己的路人,在講述一件再平凡不過且又事不關己的故事呢!「就這樣了?」看她沒有再講下去的意思,他不禁問道。一直以為聽到的會是一段漫長、淒美的回憶;一直以為將會看到這個從來不會、也不願意將自己表情多做變化的小女人哭泣,但……他似乎錯了……
「是啊!」葛芸的眼裡寫著:那你還想怎麼樣?難道這樣還不夠悲慘嗎?「別這麼看我嘛!每次看到你這種表情,我都覺得好恐怖。」
縱橫情場數十載的他,自從遇上葛芸後,就連連失利。這正應驗了一句不朽名言——上帝是公平的。
「我希望你能幫我想個辦法,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怎麼做?找些人痛扁他一頓後,警告他永遠別再出現,否則見一次打一次?還是乾脆就……反正要一勞永逸嘛!這是最直接的方法。」
葛芸恨恨地睨了他一眼後,冷冷地開口:「我是來找你幫忙的,可不可以請你先收起你那該死的幽默感?」
「我也是說真的呀!」展傑萬分委屈地想。他不敢明講出來,因為得到的結果一定是這樣的——面無表情地起身,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一走了之。他發誓,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好嘛!好嘛!我一定會幫你想到一個一勞永逸又兩全其美的方法,行了吧?」天!這年頭找人幫忙都是這麼凶的嗎?「那你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回來上班?」他只要一想到前幾天所過的非人生活,眉頭就不自覺地全糾結在一起。「天知道這幾天我是怎麼度過的……」
「只要你不怕我爸來找麻煩,我是隨時都可以回來的。」看他正痛苦地揉著早已打結的眉宇,葛芸不禁噗哧地笑了出聲。「現在你終於知道我對店裡的貢獻有多大了吧?」
「其實……」展傑放下揉著眉頭的手,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笑容可掬的她。「其實……你應該常笑的,你知道你笑起來很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