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哪裡做錯了嗎?為什麼你要離開我?」男人痛苦地說。他不能瞭解的是從他認識葛芸開始,一直是小心翼翼地服侍、呵護她,到底她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他真的是不明白!
「別這樣!我所認識的你並不是一個這麼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葛芸冷冷地說。她最討厭這種婆婆媽媽的男人,真是煩啊!
「好!好!你別生氣,我們先冷靜下來談一談,別這麼快就說分手,好嗎?」男人故作鎮定地說。天知道他心裡有多著急!當初為了要追葛芸,他可是卯足了心力,好不容易等到美人點頭時,他只差沒當場跪下!感謝老天終於也眷顧到他了;但想不到她……她居然能這麼輕易地就開口提出要分手的要求!不……他不能答應,說什麼也不答應。
「好吧!你說要怎麼個冷靜地談?」葛芸隨手抓了張椅子,一派悠閒地坐了下來。
自從十六歲那年,葛芸甩了她的第一個男人之後,她就好像甩上了癮一樣。每隔一陣子,她就會很習慣性地對她的男人提出類似這種分手的話;而也只有第一次的那個男人曾讓她感覺到不捨,爾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讓她有這種感覺了。「你不愛我了,是嗎?」男人問。
「為什麼每個男人都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呢?」葛芸不耐煩地想。
不知在多久以前,她也曾經仔細地想過這個問題,但結論是——男人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也因此,更無所謂愛與不愛了。她只知道她現在正年輕、正有本錢,所以她要好好地善用她的本錢。她要讓自己吃的好、用的好,她不想再當一個只能偷偷在一旁羨慕有錢人家的小可憐。
「芸……」男人痛苦地耙著自己的頭髮。
「好吧!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說了。不錯!我根本就不曾愛過你,我很感謝你給我的一切,但這並不表示我就得要愛你。這些話或許很殘忍,但也是事實!」「不!別這樣對我,你知道我是這麼地愛你,芸,不要這樣對我……求你……不要……」
「唉!」葛芸歎了長長的一口氣。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有多愛她呢?她也曾想過、也曾試過要好好地回應他的愛,但她就是做不到。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主動向一個大男人示愛,這會讓她感到不自在,甚至感到噁心。
「請你別再給我壓力了,好嗎?」葛芸幽幽地說。
「好!好!我不給你壓力、不給你壓力!不過,我真的不願意就這麼和你分開,別這麼快就否定我,請再給我一次疼你、愛你的機會,好嗎?」男人哀求道。「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好好地過日子!」
「但……」男人正要開口,卻被葛芸冷冷的聲音打斷。
「別再說了,我們以後還是朋友,但如果你這麼不乾脆,那……」葛芸不帶感情地威脅著,軟硬兼施是她慣用的伎倆,到目前為止,可說是還不曾失靈過!「好!好!我不說了,也不煩你了,不然,我先走好了,我會再打電話給你,你要等我電話喔!」他也知道再談下去只會更快失去她,所以,他聰明地選擇了暫時先離開。
「不送了!」她依舊是冷冷的,連頭都沒回。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落在每一個角落,也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使得原本就懶洋洋的下午更顯得慵懶了;四週一片空寂,好像所有的人都躲了起來,獨自去享受這難得的冬陽似的。
「不行!不行!趕快去找點事來讓我做做,我要是再不動一動,肯定就發霉了!」張夢萍一邊不太文雅地打著哈欠,一邊抱怨著。
「該做的都已經差不多弄好了,我看你乾脆去睡個午覺好了!」楊筱惠看了下店裡的情況,心想,短時間內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客人上門,於是就對張夢萍提議道。
「那多浪費生命啊!不!說什麼我也不睡!更何況學校好不容易才放了個寒假,要是天天都用睡覺來打發,那多對不起學校、對不起社會、對不起國家呢?」張夢萍誇張地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
「是!是!你最偉大了,好不好?真是服了你了,不過是要你去睡個午覺罷了,什麼社會、國家都出來了!真是搞不懂現在年輕人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唉!或許我真的是老嘍!」楊筱惠感歎地說。
「惠姊,你別鬧了,有誰敢說你老了呀?你現在正是人家所謂的『黃金單身貴族』,身價之高有如漲停板般的值錢耶!你就別再消遣我這個小孩子了吧!」「好……講不過你總可以了吧!如果你真的不想睡,那就麻煩你去把吧檯裡的那堆杯子清一清!」
「是的!老闆!」張夢萍對楊筱惠行了一個大軍禮後,一蹦一蹦地跳進吧檯裡,開始和那堆杯子打起了水仗。
唉!年輕真好!楊筱惠在一旁搖頭感歎著。遙想當年,她也曾經年輕過。但曾幾何時,那分年少輕狂的心已不在,而今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分急于歸於平淡的心。「惠姊!惠姊——」張夢萍的手在楊筱惠面前晃了晃。
「嗯……已經好了嗎?」楊筱惠將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後,隨口問道。「是啊!那點杯子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你剛才在想什麼呀?想得那麼入神!」張夢萍睜著她那雙寫滿好奇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問。
她真的是很好奇嘛!一個又美麗、又有氣質、又多金、又……反正就是集眾多優點於一身的女人,為什麼身邊會獨獨缺少一個又英俊、又瀟灑的男主角?而又是為什麼,在她的臉上常常會不經易地流露出淡淡的愁呢?
「小傻瓜!哪會有什麼事!別又亂髮揮你那小女生可怕的想像力了,OK?」楊筱惠在她的腦袋瓜上用力地敲上一記。
這個小女孩她可是打從心裡喜歡,從她怯生生地站在店門口,開口說明想在此打工的那一刻起,她就深深地被這一位擁有亮麗外型和一雙慧黠眼睛的小女孩所吸引,當下就毫不猶豫地讓她留下,她想,她會喜歡有她作伴的日子的;而事實果然如她所料,她的聰敏、她的貼心、她獨特的見解,以及她出其不意的驚人之舉,都為她平淡已久的日子增添了不少驚奇、刺激和意外。
「唉呀!好痛……」張夢萍摸了摸剛才被敲過的頭後,嘟著嘴繼續說道:「人家這是在關心你耶!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狠心地下手敲我最寶貝的頭!」「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敲你寶貝的頭,我對不起你的頭!」楊筱惠行了個禮後,繼續又說:「我也不該不領情,讓你白白的浪費了你的關心,我也對不起你的關心;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小女子我吧!」她又行了個大禮。
唉!和這小妮子相處愈久,彷彿她也變得愈來愈年輕了。
「看在你老人家那麼有誠意的分上,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諒你好了!」張夢萍一臉正經地說,好像她真的做了件多偉大的事似的。
「感謝你原諒了小女子我,現在是否可以請你移個尊駕,至二樓將環境清理一番,待稍後有客倌來時,能有個良好的用餐環境?」楊筱惠唱作俱佳的,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遵命!老闆!」張夢萍一溜煙地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楊筱惠失魂似的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張夢萍消失的背影——「唉,這孩子……」她失笑道。果然,上帝還是沒有完全遺棄她的,不是嗎?
「夜晚」,一個代表著寧靜、祥和,以及團聚的時刻,有多少人滿懷著期待的心,等著它的到來;但對葛芸來說,有沒有「夜晚」,似乎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她不怕孤單,哦,不!沒有人會不怕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應該是說,她早已習慣獨自一個人了。
從有記憶開始,哪一次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過?沒有童年、沒有玩伴,有的只是一間堆滿空酒瓶、充斥著滿屋子酒味的家,和一個完全不事生產,成天只知道抱著酒瓶把酒當水喝的父親;而母親,不知道在幾百年前就跟人跑嘍!雖然說她母親從小就拋棄了她,也拋棄了家,但葛芸壓根就沒怪過她,因為,有誰會願意待在這樣的一個家呢?
然而,有這樣一個家庭,她又能怪誰呢?葛芸從小就立誓,只要她一有能力,第一件事就是要離這個家遠遠的,這個家實在是令她感到太失望了!
十二歲那年,她首次蹺家,但在舉目無親、又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情況下,最後的命運還是被捉了回去,當然挨了一頓揍是在所難免的;然而這一次……不會了!計劃了好幾年,考量了所有變數才產生的這一次,怎麼樣也不容許再出任何差錯!破碎、失敗的家庭,只有讓她更加的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