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兩位光著腳丫子坐在餐巾上,把袖子捲起來!」眼見兩位新人依言行動,攝影師十分滿意地直點頭。「對,就是這樣,很好。現在你們就當作真的在野餐一樣,喂喂對方吃吃東西、喝飲料,盡量頑皮一點,不用理我,我會自己抓鏡頭,我說開始,你們就動作了,好,開始!」
褚群毅隨即拿起蘋果用力地大咬一口,然後甜蜜地遞向楊秋苓的唇邊,沒想到她卻立即推開,他只得傾身靠近她,並在她耳旁低語:「放心,我的白雪公主,這不是壞巫婆的紅蘋果,沒毒的。」他賊賊地笑著。
沒想到,她竟面無表情地抬起手肘橫移,用力頂向他側身的骨頭,疼得他痛徹心肺,臉上五官也扭曲變形。然而,她自顧自地拿起三明治輕咬,根本不理會他誇張的痛苦神情。不意,他卻悄聲地將嘴輕湊上來,她一慌張,手中的三明治就掉了下來。他露出一臉好計得逞、狡詐的笑容,氣得她挑高了眉,並且立即伸手向他的胳肢窩攻擊,一向最怕癢的他,只得邊笑邊求饒。而她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當然是卯足了勁,變本加厲地對他上下其手。他終於按耐不住,反手用力一抓,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跌入他的懷裡。
眾人早已被他們倆動人的演出逗弄得笑成一片,最後在攝影師一聲「。K!」聲下,結束了長達一天的拍照。
華燈初上的台北街頭,一輛白頂、淺藍的迷你奧斯汀車裡,載著兩顆疲憊而滿足的心。楊秋苓已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拍的照片,而褚群毅則帶著美夢成真的笑臉,兀自欣喜不已……
連著數日的陰霾天氣,終於在今天放晴,燦燦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了每個人的心房。公證處,喧嘩的人群來來去去,每一個人的臉上均洋溢著歡欣。
古慈雲在楊秋苓和褚群毅完成了結婚手續之後欣喜得掉下了眼淚。伍風將手環在她肩上,輕輕柔柔地拍著。
「媽,別哭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你不是一直盼著我結婚嗎?」楊秋苓為母親拭去眼角的淚水。
「是啊!媽,我會好好照顧秋苓的。」褚群毅也安慰著她。「你瞧!」他拍了拍胸膛,又彎曲手臂展示自己強壯的肌肉。「誰敢欺負我的秋苓?」
「你這渾小子!」她破涕為笑,繼而拉起女兒的手放在褚群毅手中。「我就把秋苓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否則我是不會饒你的,知道嗎?」
他立即站直身子,雙腳一併,對著古慈雲行舉手禮。是的,岳母大人!」
古慈雲忍俊不住,又笑了起來,伍風也在一旁呵呵地笑著。一行人就這樣愉快地步出公證處,太陽依舊閃著耀眼的光采。
楊秋苓看著手上的結婚戒指,心中五味雜陳。那是一枚樣式簡單、高雅的一克拉鑽戒,它完全抓住了她的心,只可惜它不是一隻真正的婚戒,無法執行它傳統的任務——象徵堅貞的誓言,代表生死與共、患難相依的情意。「唉!」她歎了口氣,轉頭瞥了一眼桌上的鬧鐘。「哇!竟然已經八點半了!」她連忙起身,拿起提袋就往門口急奔,不意竟撞上一個結實的物體,在她站穩身子之前,自己已被抱個滿懷。
「早啊!老婆!」褚群毅嘻皮笑臉地對著懷裡的楊秋苓說道。
「群毅,你幹麼杵在我家門口?嚇人啊!」她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來接你上班啊!」
「接我上班?為什麼?」
「喂!咱們是新婚夫妻也,我不接你上下班多奇怪呀?」
「哪裡奇怪?誰規定新婚的丈夫一定得送妻子上班的?」她反身關上了門,自顧自地朝電梯前去。
她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裝長褲,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襯托得更加俊俏。
他急急趕上她的步伐,搶搭就要合上門的電梯。然後,猶不死心地接續剛剛的話題。「是沒這個規定啦,不過,你有沒有聽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俗語?」他邊說邊瞧著她看。「萬一媽媽因此而起了疑心怎麼辦?」
「你這算哪門子的譬喻?『壞事』?你到底會不會用成語啊!」
電梯在持續下降當中。
「老婆,這是俚語不是成語。」
「好啦!隨便你怎麼說都行!」她懶得跟他閒扯淡。
電梯門「咻」的一聲往兩邊拉開。
她接著說道:「不過,結論就是我要自己去上班!」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他小跑步到她面前,隨著她前進的步伐倒退著走。「那我的名譽怎麼辦?」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這又關名譽什麼事了?」
她突見前面的階梯,連忙拉住他。「小心!」
只可惜慢了一步,他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撲在她身上了。
他對這個飛來的艷福可是「抱」得緊緊的,頗有抵死不「放」的意欲。
「群毅,趕快站好!大庭廣眾之下,你可別讓人看了想笑!」她奮力地想把他推開。
而他儘管百般不願,還是只得順從地離開那帶著淡淡清香、柔軟不已的身軀。
「好,長話短說。」她舉手看了看表。「我九點半有個會要開,你剛剛說的『名譽』是怎麼回事?」
「這一時之間很難說得清楚啦!你先上車,我待會兒在路上再告訴你,好不好?」
「不行!不說拉倒。」她轉身就要離去。
他連忙拉住她,一副楚楚可憐哀求神情。「拜託啦!就聽我這麼一次……」他舉起食指。
她堅決地大搖其頭。
「別這麼狠心好嗎?再僵持下去,你開會就真的要遲到了。」
她看了看他伸到她面前的手錶,簡直莫可耐何。「可惡,再不走真的會趕不及了……唉,我怎麼會認識你這種人?」她搖頭歎氣。「你車停在哪裡?」他就有預感她會妥協——這是他最近的新發現。從前的她無論做什麼總愛堅持己見,完全無視於他人費盡唇舌的勸說。她的理由是「世事難料」,她寧可依著自己的經驗和直覺而行,即使到了最後事情的結果證實她是錯的,她還是會告訴你:這樣更能記取教訓。他一直為她這樣「冥頑」的性格擔憂。雖說她總會和他談論自己的心事,但當她和他談論的時候,只是單純地在陳述一個事實,完全不帶絲毫情緒的波動。他曾為此難過好久,可是當他得知她生命裡的喜悅、惆悵只對他一個人訴說時,又簡直狂喜到了極點。曾經,天真的他以為自己就是即將伴她一生的幸運男子,直到陳斌出現……
唉!那段行屍走肉的日子,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並沒有因為和陳斌相戀就終止了對他傾訴心事的習慣,陳斌還為此和她冷戰過好長一段日子。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不知該慶幸還是哀悼,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對他赤裸起自己的情感,彰顯自己的無助,暴露自己的脆弱。不但凡事和他商量,還徵詢他的意見,他簡直受寵若驚,不敢相信她的轉變。「守得雲開見月明」,或許,他多年來的深情終能被接受吧?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景況,似乎也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談談你說的『名譽』是怎麼回事?」
「啊——」他仍沉湎於回憶之中,沒注意到她的話。
「『名譽』!」她加重了語氣說道。
「哦!」他恍然大悟地想起。「我的意思是,如果讓人得知我竟然讓新婚妻子在交通混亂擁塞、車禍頻傳的台北街頭獨自開車來回穿梭,那我豈不是要背負『不懂憐香惜玉』的罪名?這樣一來,不就有損我的名譽了嗎?更何況咱們兩人的辦公室位在同一區,更加沒有理由讓你自己開車上下班,對不對?」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答案。
她在心底不住地微笑。他真的愈來愈懂得「賴皮」二字怎麼寫了。每當兩人意見相左的時候,他會用盡一切辦法說服她,甚至扮出一堆看似冠冕堂皇,其實是風馬牛不相干的理由來「牽拖」一番。像現在就是,連「名譽」都搬出來了,說句實話,這真的干「名譽」何事嘛?可是,她也發現自己愈來愈容易向他的歪理妥協屈服了,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竟欣賞起他耍賴的頑皮模樣。
他見她半天不答話,心裡開始焦急。他對這次的「假結婚」可是寄予無上的厚望,原本以為他仿自電影「綠卡」的「假結婚」計謀可以有相同的結局,想不到「一山還有一山高」,技高一籌的她完全將他的如意算盤砸得粉碎。不過這次他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不達目的誓不干休。這可不是誇張的說辭,他賴定她了,今生今世,來世,來來世,來來來——世,他都跟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