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完這一單就走人!」她對著鏡中的嬌顏允諾。
鏡中人回她一個篤定的眼神。
下得樓來,一堆人已經在旅館中央亂成一團。
「到底是怎麼回事?」
強哥馬上擠過來說話:「明明在成行之前就告訴我們,外景許可證已經申請到了,結果今天才改口說是『有條件』的出外景。」
「因為有些地方市政府也管不到呀。」本地導遊看起來也一臉為難。
兩人纏夾不清了半天,原來官方的外景許可證只能在市中心的街道拍攝。
「開玩笑!泳裝美女站在大馬路邊拍寫真集,你見過這種泳裝特輯嗎?還跟我們說,模特兒衣著不能太暴露,因為市中心有很多觀光客和小孩,這是運動畫刊的亞洲特輯耶!你知道我們當初是打敗多少競爭對手才搶到這個案子嗎?」
「為什麼我們不能到離島或是海灘去拍?」凌曼宇問導遊。「旅館側面就是海灘,我們也不需要走太遠,只要借那個地方出兩天機就可以了。」
導遊搔搔腦袋。「除了市中心以外,西南島區大部分都是私人土地,市政府也不能替業主同意借地方給你們啊。」
「那我們去你昨天提到的那座離島好了,叫『奇異島』是吧?就是專門養羊的那座島。我們去借幾隻羊來,拍一些有塞國地方風味的照片也行。」她提議道。
「那裡也是私人產業。」導遊咧著憨憨的笑。
「不然你自己說還有哪些海灘是屬於公家土地好了,我們就去找那些地方拍!」強哥惱火道。
「真不巧,官方土地只限於各島的市中心,至於風景區和離島都是私人土地。」導遊莫名其妙笑得很快樂。「我國的有錢人比政府富有好幾倍說!不過他們大部分都很守法,才不像美國歐洲那些富豪,成天盡想著要避稅,像西南島區的這位……」
「停!」凌曼宇抬起一隻食指,她對於塞裡亞那的繳稅措施完全不感興趣。「不如我們自己私下去找這位地主斡旋,這樣總可以吧?外面那塊海灘是屬於哪一家公司的?」
「這個……可能有點困難。」
「為什麼?」凌曼宇緊盯著他。
「現在是三月。」他彷彿期待說完這一句話,他們就會懂似的。
「所以呢?」凌曼宇當然知道現在是三月,所以他們才跑來常年如夏的熱帶島國拍七月要發行的夏季特刊!
「你們想拍的這些產業統統屬於夏克勞德家族所有。」導遊耐心地再加一句。
「那就帶我們去找這位夏克勞德先生。」
「每年一到三月是綿羊換毛和遷移的重大時刻,所有人手都去牧場上忙了,夏克勞德先生也沒空理你們。」
「連見一面都不行嗎?」她不可思議道。
「唔……或許可以……」導遊沉思了一下。「畢竟那個傳說……」
「我們要拍外景跟貴國傳說有什麼關係?」她一愕。
「算了,反正跟妳說也沒用,很多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導遊搖搖頭。
看他翻來覆去的,沒人弄得懂他葫蘆裡賣什麼膏藥。
「導遊先生,我堅持要找這位夏克勞德先生談一談,你能不能替我安排?」凌曼宇堅定地提出要求。
導遊瞄她一眼。「好吧,要我代你們聯絡夏先生是沒問題,可是話說在前頭,如果他不同意把海灘借給你們,我也無能為力。」
「同不同意的問題交給我來擔心,你只要負責安排我們會面就好。」凌曼宇耐心地道。
「好吧,那明天一大早想去見夏先生的人就在原地集合。」
「等一下,你不必先打電話問過他嗎?」她有些傻眼。
「夏氏大宅在那裡幾百年了,我知道路啊!」導遊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話不是這樣說吧……
「算了,一切就麻煩你了。」或許太陽太大了,曬久了之後,塞裡亞那人的社交神經比其他地方的人粗。
「好,五點了,下班時間到,大家明天見。」導遊瞄了下腕表,快樂地擺擺手,踱出旅館大廳。
導遊也有五點的下班時間?
眾人目瞪口呆,頓時有些無力。
由此可見,塞裡亞那絕對是個毫無工作壓力,適合退休養老的好地方。
第三章
清晨七點半,夏氏大宅彷彿還未清醒。
宅邸雖然佔地極廣,卻不似凌曼宇想像中的豪門巨院。
兩層樓的建築物由紅磚砌蓋,中間填縫的部分使用當地產的一種米白色澡上,頂上的屋瓦與半片閣樓鑲著黑色的琉璃石。紅磚白泥黑瓦,充滿了沉著無華的韻味,一如島國人的樸拙性情。
磚造大宅後方有一整片樹林,樹林再過去就是繽紛亮麗的海灘。清晨的濃霧纏綿在樹影之間,海潮聲蕩漾在空氣裡,偶或幾隻白鳥從林間振翅而飛,清啼留聲。
夏氏莊園如一名神秘多變的女子,轉個角度看便有不同的風情。
凌曼宇感覺自己的食指渴望地抽動。她想拍這個地方!
導遊三兩步眺上前廊,砰砰砰的擂了幾下門,敲擊聲形成回音,門內卻安靜無聲。
「會不會是我們來得太早了?」她輕聲詢問。
「昨天說了是早上七點啊。」導遊搔搔頭。
七點是你自己說的,不是跟主人約的吧。她和強哥互視一眼,兩個人都哭笑不得。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後院看看,夏宅管家說不定在那裡。」快手快腳的導遊往屋子後方跑過去。
兩人等了五、六分鐘,隱隱聽見導遊不知在跟誰說話。
「妳在這裡等著,我跟過去看看。」強哥也尾隨而去。
偌大的前廊,突然剩下凌曼宇一個人。
她低頭檢視一下自己的衣著。淺米色套裝,平跟鞋,同色系珊瑚耳環,看起來專業中不失生硬,應該可以留下不錯的印象。
如果順利取得地主的許可,稍後他們就可以直接出機了,最晚這個週末以前可以完工……
嘎--
沉重的大門突然往內滑開。
凌曼宇火速回身。
四周仍然靜悄悄。
「哈囉?」她試探性地朝門裡喚。
沒有人應門。
門把上沒有任何電動裝置,門裡頭又無人,那剛才它是怎麼打開的?
「哈囉,有人在嗎?」凌曼宇謹慎地推門而入。
挑高四公尺的大廳,淺淺蕩著她的回音。每扇長窗的簾幕都已經拉開,只是廳內的面積實在太廣闊了,陽光只擴及牆壁四周,廳堂中央一時顯得有些陰暗。
左右各一道圓弧形的長梯沿著牆而建,通往二樓,她的鞋跟敲擊大理石地面,空音寂寂。
在左手邊的牆旁有一張邊桌,桌面擺掛著大大小小的相框,邊桌旁的牆面掛著一張兩公尺高的巨大油畫。畫中男子穿著傳統的塞國服飾,神情英挺威武,黑髮與衣裾在風中飄揚--她無意對夏氏一族的祖先不敬,不過老實說,這位仁兄還真像中古羅曼史的封面男模。
邊桌上的一張生活照引起她的興趣,凌曼宇走過去,不禁伸出手想拿起--
咱!一隻巨靈掌把相框拍回桌面。
「喝!」凌曼宇差點被嚇掉半條命。
她飛快回身,發現自己看進一雙極度眼熟的眼睛裡。
「大毛熊!」她脫口而出。
「嗯?」對方挑了下濃眉。
她連忙掩住唇。
思路在電光石火間開始運轉,大毛熊看起來依然像只龐然巨熊,但是衣著已經大大改觀。他那身破布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牛仔褲、長靴與一件淺藍方格的棉布襯衫,深棕色的長髮整齊地紮在腦後,髒亂的大鬍子也梳理過了。
她看著他輕鬆自在的打扮,一個頓悟突地閃進腦海。
「……夏克勞德先生?」她輕聲叫道。
「嗯。」大熊勾起嘴角。
啊!這是什麼鬼運氣?這隻大毛熊竟然就是夏克勞德家的男主人!
她開始想著,該如何改善兩個人之間的「惡劣關係」。
「咳,您好,我姓凌。」她主動伸出手。
嚴格說來,他們並沒有發生直接的衝突,他甚至救過迷路的她,但是昨天的初識也絕對算不上什麼良好的互動關係就是了。
她絕對不會忘記這男人有多惡劣,竟然踢她後面的「重要部分」。
不過形勢比人強,干經紀人有時候就跟賣笑的差不多!如果他就是她今天有事相求的老闆,那就算昨天他在她臉上吐口水,她都一樣要擠出笑陪小心。
所以她痛恨這個工作。
「您好,我來自台灣,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們今天的來意?」凌曼宇立刻恢復專業表情,漾起著名的招牌微笑。
這個笑容經過多次練習,角度和熱誠度都恰到好處,不會令人覺得過度招搖,又足以讓人如沐春風,再搭配上她清新亮麗的外型,據說很有破冰的效果。
「哼。」
大熊完全不領情!
「是這樣的,今天到府上拜訪是因為……」她開始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打算很自然地從他身旁滑向後方的空地。
一隻鐵臂猛然探過來揪住她!
「喝……」她渾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