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找不到話題了。
他再嘗試一次。
「安可能一時三刻之間不會回來,妳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坐?不然妳也可以來我的公寓裡等,我泡杯咖啡給妳喝。」漂亮,這個邀請就很切題。
凌曼宇在心裡皺眉。
他是在暗示訪客不能待在走廊等人嗎?好吧,那她去樓下大門口等好了。她挺起身,背包甩到身後。
銳恩臉色一喜,以為她接受了他的提議--結果人家姑娘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且慢!」他連忙拉住她的手肘。
凌曼宇嚇一大跳,飛快甩開他,水眸霎時湧上滿滿的警戒。
「你想幹嘛?」中文脫口而出。
紐約是高犯罪率出名的城市,她可沒那麼天真,以為研究生聚居的公寓裡就不會出現壞人,連續殺人狂泰德邦迪可也是哈佛法學院的高材生。
她小動物般的警覺讓銳恩不禁露出笑意。她讓他聯想到貂,一身柔亮的長毛,個性卻調皮得很,接近的人若以為牠如外表那樣乖巧溫馴的話,一不小心就會給咬一口。
他放慢了說話速度,連說帶比地講給她聽:「妳要不要,到我宿舍裡,坐著,等人?」
也許是他眼裡的友善讓她戒慎的程度稍微降低,黑眸瞧瞧他,再瞧瞧他宿舍,最後瞧瞧安可仰的房門。
「我不是壞人,我是安的朋友。」銳恩昧著良心說。
不能跟她講自己有安的房間鑰匙,不然她就會要求進去等了。他想讓她進到自己的空間來,這是一種雄性動物向中意的雌性動物展示領土的本能。
看她仍然不放心的樣子,銳恩索性站開一步,讓她一眼看盡自己的房間。
觸目所及是擺滿書櫃的小客廳,另外有兩個小門是房間和浴室,小廚房則在大門旁邊,采開放式,看起來確實是像人畜無害的學生公寓。
這時又有其他學生在走廊間走動,每個人都好奇地打量他們。
凌曼宇躊躇片刻,終於拿著包包慢慢走進他房子裡。
「那就打擾了。」
除了靠窗擺放的書桌書櫃之外,他的小客廳裡沒有太多傢俱,而是採取很東方人的習慣,一張擺在木質地板上的矮桌,幾塊坐墊,直接席地而坐。
銳恩覺得她真有趣,就像一隻貓咪,每一步都踩得慢慢的,腦袋先探進去瞧一陣,再把身體拖進去,頸毛豎得高高的,大眼盈滿謹慎。
「妳叫什麼名字?」他招呼女孩坐下來。
「我姓『凌』。」她沒有英文名字。
「凌小姐,想喝點咖啡嗎?」他的眼神溫柔明亮。
「不用了,謝謝。」她把背包放在地板上,選一個正對著門的角度坐下來。
「那喝點茶吧!茶葉是上個星期剛寄過來的,我家牧場自己種的茶葉。」
「那就麻煩你了。」這男人好奇怪,看她的樣子好像在看什麼希奇古怪的寶貝,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茶一泡,她才喝了第一口--
「好喝嗎?」他立刻慇勤地問。
「好喝,謝謝。」
「來,這是城裡最有名的義大利餐廳賣的起士蛋糕,妳吃吃看。」他燦爛的眼神讓人不知如何拒絕。
「你不用特別招呼我。」其實她不太愛吃甜食的。
「沒關係。好吃嗎?」她才吃完一口,他立刻又問。
「好吃,謝謝。」
「好吃就好。」銳恩聽見她的答案似乎很滿足,高高的笑容掛上嘴角。
見鬼!安可仰,你怎麼會有一個這麼詭異的鄰居,好客到讓人全身起雞毛疙瘩?你最好給我快點回來!凌曼宇心頭暗暗叫苦。
「對了,妳喜歡聽什麼音樂,我放給妳聽。」
「呃,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這位仁兄彷彿想把他的十八般武藝全堆到她眼前獻寶,他是天生就熱於助人或怎樣?
「沒關係,妳不要客氣,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一樣。」他輕柔地說。
「……」她怎麼可能把一個陌生男子的宿舍當成她的家呢?
「還是妳想看書?妳喜歡看什麼書,我拿給妳!不過,我除了專業書籍以外,好像沒有太多休閒讀物。」他歉然地說。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只是借等一下人而已!」
她連續的拒絕似乎傷到他的心,他眼神一黯,鬱鬱地盯著馬克杯。
凌曼宇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進來這個地方了。這男人真是古怪到極點。
「妳和安……是很親密的朋友嗎?」銳恩清了清喉嚨,問。
「還好,馬馬虎虎。」她含糊道。我們兩人合生了一個女兒,這樣算不算親密?
銳恩的心一沉。
她真的是安的女朋友?!但是,安在美國從來不寂寞,身邊隨時都有各式各樣的新女友啊!而且,而且他已經有一個女兒了,凌小姐知道嗎?
上個星期安從台灣帶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他還吃了一驚。後來是安主動向他介紹,那個小女娃是安的女兒。
上帝,安可仰自己也不過二十出頭而已,那女娃兒看起來絕對不是剛出生的襁褓。他究竟是幾歲把人家蠢女孩的肚皮弄大?
這種事原本不應該由外人置喙,但是長角的惡魔不斷在銳恩耳邊拍動羽翼:揭穿吧,說出實情吧!讓她明白安的真面目,然後徹底的死心。
白羽毛的天使飛到另一隻耳朵旁警告:但是,她也會心碎哦!你忍心看到那張漂亮的臉蛋上佈滿淚水嗎?
「安可仰他……最近……很忙。」銳恩的心中天人交戰。
「忙什麼?」反正不會是正課。
「他,呃,有很多活動,生活挺充實的。」
「想也知道!」凌曼宇心頭忍不住怨懟。這種花蝴蝶,四處交女朋友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有時間好好照顧鈴當?
「妳不要難過,安,他,其實……」
「我就是難過!」平息的怒氣再度翻騰起來。「我早就知道了,他這個人是最不會照顧自己的。三餐不定時,日夜顛倒,花天酒地,無所不為,他根本不懂得愛惜自己的生命,我真不懂我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給他機會?」
當初小鈴當一生下來,她就應該跟安可仰談清楚,叫他乖乖放棄監護權,快樂地去過他的花花人生,小鈴當由她家來照顧就可以了。
好歹她家也是書香傳家,鈴當如果由他們來教育,一定會教得既有教養,又可愛大方。
銳恩望著她鬱憤的神情,心頭一陣擰痛。原來,她也知道安的女朋友沒停過,卻一再地原諒他……她真的很愛安嗎?
「你們兩個認識多久了?」他不禁問。
「一輩子了。」
啊,青梅竹馬,難怪感情如此之深。銳恩突然覺得自己又更沒希望一點。
「如果將來有機會,妳願意……妳願意考慮一下,其他的『選擇』嗎?」
「什麼意思?」
「我是指,如果有一天,出現了另外一個男人比安更適合妳的話,妳願意給對方一個機會嗎?」他的灰眸中閃著熊熊愛火。
「……大、大概吧。」話題怎麼會轉到這個方向來?凌曼宇謹慎回答。
「太好了!」他心頭一鬆,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喝!」她嚇了一跳,連忙抽回來。
「不!不!妳別怕我,聽我說!」銳恩忍不住移坐到她身邊。「我知道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妳短時間內一定無法接受,可是我一定要告訴妳。我怕我再不開口,等安回來,妳就心軟了,我再也沒有機會可以表達我的一番誠心!」
「你你你想幹嘛?」被他嚇個半死的凌曼宇拚命往後縮。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擅長男女遊戲的男人,這輩子還沒有真正追求過一個女孩,所以我的手法或許太粗糙了,但是妳一定要相信我,從見到妳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深深的愛上妳,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產生過這樣的感情,妳是第一個!」他情烈如火地偎貼過去。
「老天!」凌曼宇抓起背包隨時打算拔腿狂奔。
銳恩緊緊扣住她的雙肩,用自己認為充滿愛意、看在凌曼宇眼中卻覺得他瘋了的眼神盯住她。
「妳先聽我說,我不是開玩笑的,這是我們家的傳統,千百年來都是如此!我們&#&$家族……」他講了一個長音節的單字,她連聽都聽不清楚。「……的男人生命中都有一次遇到真愛的機會,當『她』出現時,我們一眼就看得出來;我的父親如此,我的祖父如此,我的曾祖父如此,我的所有祖先都是如此!我們具有一眼認出『真愛』的天賦,而我的祖先也大都擁有幸福到讓人無法相信的婚姻。而今,這樣的奇跡發生在我身上了,就從我看到妳的第一眼開始……」
「放開我!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她用力揮開他,連跑帶爬的衝向門口。
「不,妳別走!請妳先聽我說完。」銳恩情急地扣住她腳踝。「如果妳走了,這一切奇跡就將消逝了,我只有現在這個機會可以說服妳……」
「放開我!」她遇到神經病了!她真的遇到神經病了!她使出蠻力來,一腳踹開他的鉗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