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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林如是

  「好,走吧。」趙俊傑看在眼裡,沒說什麼。心頭那又醋又酸的滋味還在翻攪,攪起一串一串的泡沫。

  ☆☆☆☆☆☆☆☆☆☆  ☆☆☆☆☆☆☆☆☆☆

  唉,今天中午他還是沒出現。扳手數數--兩隻手都不夠數了,也不知他多久沒出現了……想起來真教人悶悶不樂,他怎麼會忽然就無影無蹤,沒了下文……

  「妳唸唸有詞在嘀咕什麼?師父正在替妳算妳的運勢,專心一點。」阿姨推推她,遞給她一個眼神,壓低聲音要她保持安靜。

  張美美趕緊挺起胸,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看著坐在壇桌下首的師父,一手掐著手指算來算去,一手拿著桃花木做的毛筆不知在畫些什麼。

  香案上點著兩根紅蠟燭,鬼火似東燒西竄。不是她不敬褻瀆,這個叫如林法師的,看起來不過就一個乾瘦的老頭。

  她阿姨的那些三教九流朋友介紹的,說是很靈,阿姨朋友的表姨的同事的先生的舅媽的女兒,年紀老大了還沒男人采過香,經如林法師一指點,紅鸞運就來了,現在都快生米煮成熟飯了。所以阿姨就帶她過來了,請師父幫她種桃花,改她的紅鸞運。

  如林法師又掐指算了一會,再多畫兩筆,將一符燒了,丟進盛了開水的碗裡,一臉嚴肅說:

  「把這個喝了。這符拿去,回去後在門口對著正南方向燒了。這個,每天晚上戌時燒了,和著開水喝下去,要連續喝三天。」將一張用硃砂畫的符和幾張烏壓壓的鬼畫符交給阿姨,又給她一個串著紅棉線的八卦牌。「還有,把這個掛在睡房的窗戶,掛上七七四十九天,注意,時間未到,不可以拿下。」

  「是,是。」阿姨恭敬的雙手接過,忙不迭點頭答應,好像來改運的人是她。

  「另外,把這九隻九天王母蟠桃杯,依照我所寫的方位順序擺在屋裡各角落。種桃花就要先栽桃枝,這『九曲玄天桃梵陣』可以斷蟠龍,阻猴精,沒了雙仙干涉,紅鸞星照,桃枝就可順利成長開桃花。」

  那什麼九天王母蟠桃杯,怎麼看怎麼像她在夜市裡看到的,包裝六個一組,一組九十九塊的粗烘陶杯。

  如林法師嚴肅的繼續說:「記住,每天早晚要在杯裡注水,不能讓杯子干了,缺了水,桃枝會枯死。每三天,要將杯裡的水倒掉,重新注水,滴一滴醮有觀音大七玉露瓶漿的甘霖,這個等會我會給妳。然後,每天晚上沿著法陣的方位,繞陣一周,吸收桃氣。聽清楚了吧?」

  「清楚了。謝謝師父指點!」阿姨趕緊出聲回答。

  如林法師點點頭,交給阿姨一瓶一般旅行用的小瓶化妝水大小的透明塑膠瓶。

  真的,怎麼看怎麼像!但為了她的男人運,張美美不敢吭聲,唯唯諾諾,如林法師說什麼是什麼,阿姨說什麼也是什麼。

  阿姨接過塑膠瓶--裡頭裝的,看起來就跟自來水沒兩樣--恭敬的放了一個紅包在壇桌上。如林法師是不談錢的。但法師為人消災繁忙,在來見法師之前,阿姨已經先打聽好,奉上五千塊的「聽法費」,然後,這回又包上三萬塊的紅包,感謝法師的指點。她一個多月的薪水就那麼沒了。

  實在是肉痛啊!

  但這樣桃花就會來吧?

  會來吧?會來吧?她的男人運這下總算該來了吧?

  第六章

  按下衝水掣,馬桶發出風箱似的轟轟聲,將所有的拉雜隨著水流迅速的排放下去,迴盪出種因漩渦效應引起的真空氣流的聲響,簡直跟她剛才腹瀉時發出的噗噗聲相互應合。她呻吟一聲,攤在馬桶上,整個人簡直快虛脫了,要死不活的。

  「美美,妳沒事吧?」走到店前,店裡另一位女孩筱雲很同情的看著她。

  自己想吧,光一個早上,她已經跑廁所跑兩回了,會沒事嗎?

  「妳是不是吃壞肚子了?」筱雲可憐同情的倒杯水給她。

  「差不多。」喝愈多,瀉愈多,張美美有氣無力的搖手。

  勉強走到櫃檯邊,肚子忽然又一陣翻攪,她嘴角抽動一下,鼻子皺,嘴巴歪,臉色古怪。

  「怎麼了?」筱雲看她臉色不對,緊張的問。

  來不及了!再不回防,那些叛軍恐怕馬上就要衝破封鎖瀉出來了!她咕噥一聲,雙手亂揮,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刺到廁所去。

  噗噗、噗噗噗!當真是千軍萬馬,大河滔滔,小流潺潺,爭先恐後瀉出來。

  過了十多分鐘,她才從廁所出來。阿姨已經到店裡了,她丟去一個有氣無力的表情,一屁股攤在沙發上。阿姨跟過去,說:「筱雲說妳吃壞肚子了,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吃征露丸?」

  「不用了。」就怕多吃多瀉。

  「妳腸胃這麼差,天氣熱,細菌多,外頭的東西不要亂吃。」

  她嗯哼一聲,跟老太婆一樣。

  「我看還是吃兩顆征露丸。」阿姨看著下放心,硬倒了兩粒烏漆抹黑的小丸子,逼她吞了下去。

  「夠不夠?我看還是多吃幾顆好了--」

  「夠了夠了!阿姨,拜託妳饒了我。」

  惹阿姨白眼。「妳唷!又不是毒藥,阿姨還會毒死妳不成?」到底還是饒了她。「我問妳,妳有沒有照師父說的做?」

  就是有,才會一直跑廁所。從昨天她就開始拉肚子,瀉不停的。苦著臉說:「阿姨,那個符水我能不能不喝了?」

  「那怎麼行!如林師父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連續喝三天,不然就沒效了。」

  「可是我喝了那符水,就一直拉肚子。」

  「不會的。一定是妳在外頭亂吃東西,吃壞了肚子。妳可別亂來,一定要照如林師父說的話做,知不知道?」阿姨怕她不聽話,慎重告誡。「這可以改善妳的運勢,促進妳的人際關係,好男人很快就會出現追求--」

  叮咚一聲,一個高大的男人推門進來,穿一身淺灰的夏季西裝,神采煥發,流露過度的自信魄力。筱雲迎上去,他態度閒閒的,環顧店內一眼,目光落在張美美身上,找到目標似,直接走向她。

  阿姨眼睛一亮,站起來,臉上已經堆起笑。張美美也看到那男人,眉頭一皺,臉兒立刻垮下來。不消說,進來的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背後靈。

  這兩天他沒出現,她還在慶幸或許已經擺脫這個背後靈,所以拉歸拉,如林法師給的符,她都乖乖的燒了喝。結果,桃花開不開不知道,這個背後靈倒是趕了又來。

  「妳自己選,是要跟我出去,還是要在這裡解決。」一開口就威脅,一副流氓土匪的姿態。

  「你想幹麼?」看他一副來勢洶洶的,準沒好事,

  「美美,妳認識這位先生?」阿姨驚訝的看著趙俊傑,又看看張美美,插嘴說:「妳什麼時候認識的朋友,怎麼沒有告訴阿姨?如林法師的法力果然有效!」她家美美才剛去種桃花,一下子就開了。

  「阿姨!不是那樣的。」看她阿姨的樣子,就知道她全搞錯了。連筱雲也張大眼,大眼溜來溜去,露出莫名的興奮,好像她終於中了彩,且一中就中頭獎。張美美不禁皺眉。「妳不是跟陳姨約好了?還不快去。」

  「先生貴姓?我是美美的阿姨。」阿姨不理她。

  「我姓趙。」趙俊傑禮貌的點個頭。

  阿姨審慎的看了好幾眼,上下打量他。長相就不必說了,身高腿長,頭是頭,臉是臉。他身上穿的西裝,低調不顯眼,但質料很好,做工也細,大概她給美美的一個月薪水都買不起。腕上的表,腳上的皮鞋,都不是便宜貨,但同樣不張揚,識貨的人一看就知道。就這樣幾眼,愈看愈覺得他一表人才。

  「趙先生,你找美美有什麼事?」

  「阿姨!」張美美皺眉想拉開阿姨。

  阿姨瞪她一眼,像是在說她不懂得把握機會。「真是的,朋友難得來,也不曉得端杯茶給人家,還不快去泡茶。」

  「請不必麻煩,」趙俊傑說:「美美跟我約好一起吃飯,我們有點事要談。」

  「誰跟你約了?!」居然還叫他美美!虧他叫得出口!

  「美美!」阿姨扯扯她,怕她得罪趙俊傑似,如此一來再銷不出去。

  「沒關係,我習慣了。」口氣再自然不過,說得他們不知已多熟似。

  那夜叉臉、那橫衝的口氣態度,他又不是第一次領教,實話實說而已。可旁人聽來,曖昧又耐人尋味,意涵完全不一樣。

  張美美哇哇叫,愈叫愈辯愈黑。阿姨將她往趙俊傑身上一推,說:「你們有事就快去吧,店裡有我跟筱雲看著就行。」

  老家那個村,阿貓阿狗都嫁了出去,就他們家美美,老大一個還滯銷,二十多年沒有男人來問津。現在一來就是個上等的,要她打折連贈帶送她都願意。

  終於呀,終於,美美紅鸞星動,男人運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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