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華,在孩子面前說話不要那麼尖酸劍薄。」
「那你要怎麼說?她母親確實是不要她才請我們收留她的,不過也真好笑,她母親自己想要改嫁,卻要我們收拾爛攤子,難道她母親忘記了的表姐已經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嗎?」
「夠了!不要在孩子面前鬧笑話。」
張筱旬望見她的巨人表姨父一臉氣憤的對美麗阿姨吼著。
怎麼會這樣?難道她不該來?為什麼美麗阿姨要說她的母親不要她呢?她很想叫他們不要吵,但是卻做不到。
張筱旬拚命的想要逃開這個可怕的世界,但是卻發現自己逃不了。
在她想著有誰可以來救救她的時候,楊哲融出現了。
他把她帶離戰場,遠離烽火,但是卻沒有讓她找到她的媽媽。
★ ★ ★
在玻璃窗的裡頭,竟然有各種品種的玫瑰花,忘卻了哭泣,忘卻了剛剛面對的炮火,張筱旬被眼前的萬紫千紅給吸引了注意力。
「這叫做溫室。」楊哲融告訴她。
「溫室是幹什麼?」
他解釋著,「就是把一些珍貴品種的植物種棺植在這個溫室裡頭保護著,這也類似花園,只不過這花園是在房子裡頭。」
「這些花都是你種的?」
「不是,以前是我媽媽種的,但是我媽媽死了以後,我爸爸就請人來照顧這裡的花。」
「你爸爸真好。」張筱旬想起剛剛入門時,巨人表姨父給她的笑容,那是她想像中爸爸的味道。
可是,她沒料到,楊哲融卻生氣了。
那模樣把她嚇了一跳,一腳跳到好遠的地方。
「你幹什麼離我那麼遠?」
「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怕!」
「我又不會打人,過來啦!」他朝她招招手。
這裡只有小王子會對她好吧?,因為她的巨人表姨父似乎幫不了她,當他和他美麗的太太吵起架來時,就管不了任何事情了。
「你為什麼生氣?」
「我告訴你,這個家裡頭只有我可以保護你,所以當有人欺負你的時候,你得要快點跑來找我,知道嗎?」
他其實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不知怎地,她對他的話信若神意,好像他真的可以保護自己,就像剛剛,她害怕得要死,可是現在她深信他可以讓她遠離災難。
但,她又想起了她的母親,「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找我媽媽?」
「現在不行啦!」他搖搖頭。
「為什麼?」
「因為我還不會開車啊!」
「那我們用走的去找。」張筱旬天真八百的提議著。
楊哲融權充起大人狀道:「光憑我們兩隻腳是走不到你媽媽去的地方的,一定要開車去才可以,所以等我長大了會開車再帶你去找你媽媽。」
「可是……」張筱旬憋著想哭的衝動,問著,「離長大的日子還要多久呢?」
「很快的,只要睡一覺。」
張筱旬突然不信任起來,因為她從小到大睡了不知道多少日子了,但她還是這麼小,「你騙人!」
「我沒騙你啦!我媽媽是這麼說的。」
「那個漂亮阿姨嗎?」
「那個女人才不是我媽媽呢!」楊哲融氣呼呼的說著,「我媽媽比她漂亮多了,以後不許說她是我媽媽,她是巫婆變的,我才不要她當我媽媽呢!」
「那你媽媽呢?」
看見他指著天空,張筱旬好奇的追問:「是坐飛機嗎?」
「不是啦!」楊哲融一臉難過的說著,「我媽媽病死了,在我幼稚園的時候她就離開我和爸爸了。」
張筱旬雖小,但是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楊哲融想念他媽媽的心情,雖然他沒有哭出來,但是她知道他其實很難過的,所以很大方的對他說:「那我的媽媽借你好了,你不要傷心。」
「我才不會傷心呢!」他很獨立的說著,「我答應我媽媽要很堅強的,所以我不會傷心讓我媽媽難過。」
他很堅強,張筱旬自認自己沒有他那麼堅強,因為她現在就很想念她的媽媽,「你真的會帶我去找我媽媽嗎?」
「會啦!」
「那我們來打勾勾。」
「你們女生真討厭耶!就跟你說會帶你去就是了,還那麼囉唆?」但埋怨歸埋怨,楊哲融還是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上張筱旬略胖的小指,完成了兩人小小孩的約定。
第二章
九年後
一個綠色的書包從牆的另一面呈拋物線下降,跟著一個身影俐落的翻上高牆,然後對著地面低喊,「快點拉住我的手爬上來。」
站在地面上的張筱旬甩著清湯掛面的短髮,恐懼的低語著,「不行啦!我根本爬不上去,你快點下來,要是被老師抓到就慘了。」
站在高牆上的是楊哲融,他十八歲,而張筱旬十六歲,一個高三,一個高一,正是花樣年華的年紀,喜歡玩的楊哲融總是愛蹺課,而向來中規中矩的張筱旬則老是擔心他做錯事,所以總是在一旁替他捏把冷汗,而當她無法阻止他蹺課的時候,她只得陪他一起做一個被老師認定為問題人物的壞學生。
「表哥,你快點下來,這回要是老師告到表姨父那裡去就糟了。」
「誰怕啊!我還巴不得不要讀書了呢!」
張筱旬緊張的說:「千萬不要,你就快要畢業了,如果在這個筋骨眼上被記過或老是退學就不好,你還是快點下來吧!」
「你那麼怕事就回去上課好了,我可不想要繼續去聽那足以讓人打瞌睡的無聊課程。」
「你到底想要上哪去?」
「當然是去該去的地方。」楊哲融賣關子的說。
「有什麼地方非得要蹺課去不可呢?」
「幹麼問那麼多,要就跟我去,不要就回去上課,我不會勉強你的。」
這不就是在為難她嗎?
從進楊家開始,她就一直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怕自己言語有所閃失,怕自己表現的不得體,所以她學會多做事少說話,但是那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太久。
漸漸地,他們長大了,表哥愈來愈叛逆,相對的,他的父親也就是她的表姨父對他愈來愈頭痛,於是監視他的工作就落在她的頭上了。
因為他們同校,又因為他們年紀接近,所以,她的表姨父就要她把表哥的一舉一動告訴他,當然她沒有打過小報告,可如果任表哥繼續這般下去,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表哥,今天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好好上完課,拜託!」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她很想,但是又有所顧忌,如果現在不是學生,她應該會義無反顧的跟著他去的,但是她的身份是學生,又是寄居於楊家吃閒飯的遠親,她的存在已經成為阿姨的眼中釘,如果她再不知謹言慎行,阿姨又有名堂來數落她的不是。
「如果你真的肯為我想,就請下來,你想到哪去,下了課我一定會陪你一起去的,但現在,我拜託你下來。」
可是,楊哲融根本無意聽她的話,縱身一躍就跳下高牆,很快的雙腳落地,人已在牆的另一端。
「膽小鬼,不找你了,我自己去。」楊哲融彎腰抬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頭的灰塵,然後甩到自己的肩頭上,瀟灑的往前走去。
「表哥……」
然,她的叫喚根本未曾喚回楊哲融的心意,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她的眼底。
★ ★ ★
夜漸漸的暗了,直至日落西山,大地被黑暗籠罩,還不見楊哲融進門,而一早,楊松年已經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和張筱旬早點回家,可是,晚餐時間過了,電視已經高唱著晚安曲,該是上床睡覺的時刻了,他還沒有進門。
但,早在晚餐之前,楊松年就接到了一通學校打來的電話,當電話鈴聲響起的剎那,張筱旬就有股很不好的預感,知道紙終於還是包不住火了。
她等待著表姨父的責備,但他只是看著時間,任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似乎不等到表哥進門不準備作罷。
「你這樣等有什麼用,他要不想回家,你等到天亮他也不會回來的。」柳碧華在一旁拚命的扇風點火,惟恐天下不亂。
「你想睡就去睡,我等我的。」
「你這又何苦,那孩子明明就不聽話,你為什麼就不肯多用點心思在哲平身上呢?你這也未免太偏心了吧?」
楊松年不悅的說:「你有完沒完?!我說了什麼了嗎?」
「你什麼都沒說,但是表現得太明顯了,好像哲平不是你的孩子似的,難道我生的就不如那個死去女人生的小孩嗎?」柳碧華再度失控,戰火又再度引爆。
這其實是常見的戲碼了,幾乎幾天就要上演一次,從張筱旬進楊家到現在,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不知道怎地,烽火總是會禍及到她,任她逃也逃不過。
「像這個女孩,明明就跟我們家沒有什麼親戚關係,你偏偏要收留她住在這裡,更誇張的是疼的好像自己的女兒似的,人家都說,她是不是你在外頭偷生的私生女,害我的頭都抬不起來,你更偏心,疼她比疼自己的親兒子還要疼,我就不知道你存的是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