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洛芸卻像是存心跟他賭氣似的,依然緊閉著雙眸,毫無反應。
看著往日甜美可人的洛芸,變成如今這種毫無知覺的模樣,讓身為大男人的他也不禁紅了眼眶。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面對生命時的無能無力。
他真傻!
身為醫生,他竟會不瞭解生命的無常,與行醫無可避免的風險,一味的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與良知,非得在徹底傷害她之後,才恍然覺悟、懊悔。
當時失去理智,只知復仇與傷害洛芸的他,是個什麼樣的渾帳啊!
朱永騫跟他一樣,只是一個盡人事,卻得聽天命的醫生罷了。
當年的他何來這股執拗、冥頑的恨意呢?而且這股恨意竟持續了將近二十年之久,如今借由往昔的歷史重演,他對朱永騫的不諒與恨意也終於徹底釋懷。
「我愛你!只要你好起來,就算用自己的生命跟你交換,我也願意……」
他輕吻著她的手,痛心得忍不住閉上雙眸,自他十一歲起就不曾再流過的淚,不覺滴落她的手……
突然間,被他緊握在掌中的小手輕輕顫動了下,輕微得讓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她濃密的眼睫在扇動幾下後,緩緩的張開。
「洛芸!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
他激動的將她摟進懷裡。
然而懷中的馨軟人兒既不動、也不掙扎,只是抬起一雙美麗如玻璃般清澈透明的眸子,怔怔的盯著他看。
「你是誰?」
過了許久,她終於啟開菱唇,恍惚的問道。
韋靖震懾的瞠大雙眼,腦中一片轟然巨響,彷彿被打落絕望的深淵。
「洛……洛芸,這個時候,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韋靖自死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抖著聲道。
「我的名字叫洛芸?」她愕然的張大了眼。
「不!不會的!」
韋靖錯愕的瞪著她一無所知的模樣,不禁一步步的往後退,而後狂吼著往門外沖。
不多時,驚慌失措的韋靖再度拉著腦神經內科醫生——何亞寬回來了。
「病人她……她似乎失去記憶了。」
韋靖走的是外科,因此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倚賴神經內科醫師的長才了。
「韋醫師,你先別急,讓我檢查一下!」
在這個當頭上,還是局外人最能保持冷靜。
韋靖勉強按捺下焦急的心情,退立一旁,緊張的盯著何亞寬進行一連串的檢查,而洛芸始終無辜而又茫然的表情,更叫他不捨。
「怎麼樣?」
見何亞寬一起身,他隨即緊張的追問道。
「這……」
「什麼這呀、那的,有話你就快說!」韋靖早已急得沉不住氣了。
「目前她的精神狀況、神經反應都還算不錯,只是,突然失去記憶有可能是腦部受到重創後留下的後遺症,你自己也是醫生,你該知道有時病人的某些病徵是檢查不出來的,目前找們能做的,就只能觀察了。」
觀察?此刻,韋靖突然恨透了這個他常掛在嘴邊的字眼。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她變成一個連自己姓啥名誰也不知道的人?」韋靖對他消極的態度感到大為不滿。
「唉!我當然也不願意看你的朋友變成這樣,要怪,就該怪那個讓她受傷的肇事者吧!」
「我……」
何亞寬無心的一句話,就這麼驀然堵住了韋靖的嘴。
是啊!這一切不就是他這個泯滅良知的肇事者所惹出來的嗎?
韋靖怔然回頭看著一無所知的洛芸,也只能無言以對。
第九章
第五天了!
洛芸將他視為陌生人一般的日子,已過了整整五個日夜了。
這期間朱永騫夫婦與朱洛逸聽聞洛芸醒來的消息,便迅速來到床榻邊探視。
雖然在她空白的記憶中同樣也沒有家人的存在,然而畢竟天性中血濃於水的親情不容抹煞,她對於父母與朱洛逸並不排拒,惟獨對他卻始終冷淡如同陌生人。
但是韋站卻感覺得出來她是存心排拒他,拒絕他的關心與照顧。
面對他一再的追問,她的態度已越來越感到不耐。
「我不記得你了!」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卻狠狠擰痛了他的心。
「不!你怎麼可能忘了我?!」韋站下意識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急忙抓起她的手道:「洛芸,你再想想,我就是……」
「我真的不記得你了!以後能不能請你不要再來了。」
她忍無可忍的甩開他的手,失控的嚷道。
這句話仿如晴天霹靂,將他震得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你確定……真的不要我出現在你眼前?」韋靖抖著聲音,難以置信的問道。
難道上天連一個彌補的機會都不給他?!
「你讓我不安。」她別過頭,漠然說道。
他白著臉,望著她冷淡決然的美麗容顏,只覺最後的一絲希望自身體被抽空了。
他還在期望什麼呢?
他殘酷不仁的所作所為是不值得原諒的!
「好,我走!」他頹望的閉上眼,無力的吐出一句。
他拖著無比沉重的腳步緩緩轉身,木然的朝門外走去。
洛芸怔然望著他絕望的背影,一層淚霧不知不覺蒙上她的水眸,直到房門被關上,她懸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潰堤。
「芸芸,你這是何苦呢?」始終在一旁旁觀一切的楊采華忍不住開口道。
從女兒的眼神中楊采華看得出來,她仍深愛著韋靖,而女兒佯裝失去記憶,割捨這段感情的痛苦,更讓她倍覺心酸不已。
直到此刻,楊采華才恍然發覺女兒對這個誓言報復的男人用情之深,已到了她難以想像的程度。
「他的心中只有恨、沒有愛,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長痛不如短痛!」洛芸強忍著錐心的痛楚道。
事實上,她並沒有喪失記憶,只是選擇這種方式,將他徹底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
他心裡只有恨,絲毫沒有她的存在,她又何必苦守著這份不該奢求的感情呢?!
至於愛,就隨風逝去吧!時間總會沖淡心底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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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麼時候,洛芸的獸醫診所隔壁竟然新開了家外科診所。
原本開書店的老夫妻不知怎麼的,突然結束了營業,隔天就來了一批工人,在短短幾天時間就將十幾年的房子翻修得美輪美奐。
直到工人將醒目的招牌掛上外牆,洛芸才知道原來隔壁將要開家新的外科診所。
不知怎麼的,「外科」這兩個字竟讓她心底莫名起了一陣騷動。
原本對這個新鄰居還保持高度關切的洛芸芸,自這天起,就不再趁著閒暇空檔時來到窗邊關注工程的進度。
直到幾天後,震天便響的鞭炮聲驚醒了專注在書本中的洛芸,她才知道她的新鄰居終於要開業了。
雖然好奇,然而她還是強自壓下一探究竟的衝動,任由一大串的文字在她不平靜的心頭浮動。
她不是怕任何有關醫院的人、事、物,而是沒有興趣看熱鬧罷了……她這麼解釋自己下意識的逃避舉動。
自從半年前離開韋靖後,她就一直怕聽到任何有關醫院的點滴,就連當時仍渾身是傷的她也堅持要回家靜養,不願待在醫院。
雖然經過幾個月的休養,她的傷痊癒、腳也復原了,這次的意外絲毫沒有讓她留下任何後遺症,但是她比誰都清楚,她的心已少了一半。
在兩個月前,她不顧父母的勸阻,堅持要回到獸醫診所繼續執業,就深怕自己一空下來,就會想起那個仍緊據在她心底的狂霸身影……
天!她不該再想起他的……洛芸猛然驚覺自己失控的思緒,忙不迭的甩甩頭,想甩去那個這幾個月來一直避免去想起的人。
她一抬頭瞥了眼壁鐘,才驚覺自己竟然就這麼恍恍惚惚地過了一天,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打烊的時間。
她很快起身將準備台上使用過的器械逐一清洗、放人殺菌箱中,而後才熄燈關診所的大門。
當她轉身走出診所門時,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間新開業的診所
嶄新明亮的診所,依然是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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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當洛芸頂著失眠一整夜的黑眼圈來到診所,迎接她的竟然是讓人想不到的意外驚奇。
竟然有人送她一大束的百合!
放在台階上的花束附上寫著她名字的字卡,讓她確定這束花既不是送錯也不是擺錯了地方,而確實是要送給她的。
致——動物之家的朱醫師:
很高興成為你的新鄰居,僅以這束花代表我的友好!
你的新鄰居
怔然捧著一大束香氣撲鼻的百合花,洛芸頓覺有些手足無措。
別說她不認識這個新來的鄰居,就連交談的機會都不曾有過,在連這個新鄰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貿然收了人家的東西,實在讓她有些不安。
然而她抬頭看了眼隔鄰還未開門的診所,終於還是決定收下了這份突如其來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