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唐賢三絕,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吳道子的畫,李白的贊,顏真卿的字,現在再加上周兄的拓印,我們要並稱四絕了。」
「過獎、過獎,諸位真是謬讚了。」這個一臉羞澀,正在自謙的不是別人,正是周復景。
這個周書獃,倒是比起初次見面的時候玲瓏許多嘛,看那副樣子,一定是被他那位厲害的娘子調教得不錯。
「深深,來都來了,怎麼還不落坐?」有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霜冷,妳怎麼沒在這裡陪妳相公啊?」雲深深轉過頭,看著這位昔日的江湖俠女,現在的賢良嬌妻笑著說道。
「他用不著我陪,裡院還有一堆夫人小姐,真是把我吵死了。」秋霜冷雖是這樣說,臉上還是不經意地透著一副幸福無比的樣子。
世間難得有情人,看他們,雲深深不由得心生嫉妒起來。
她是祁連醫仙的傳人又怎麼樣?
倒頭來還是一個孤零零的女子,救不了喜歡的人,眼看他幾成陌路。
也許她並不是嫉妒秋霜冷與周復景,只是羨慕他們如此幸福。
「深深,妳怎麼了?是不是又在想謝公子?」秋霜冷發現了她的黯然,微歎著氣問。
「罷了,今天好不容易才見面,不提那些了。」雲深深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自從與他重逢之後,一向大刺剌的她,變得纖細敏感起來,就像一個琉璃娃娃、白瓷雕像,稍太大力一碰就會碎掉。
「我告訴你,我哥來了,就在那邊。」秋霜冷拖著她向殿處走去,「他本來對這應酬一點興趣也沒有,聽說妳也會來,他才來的。」
「喔?」雲深深對秋家公子的印象僅僅停留於三年前淺淺的交談,以及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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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有著一株巨松,靈谷寺始建於百年前,此松高聳入雲,糾結的樹枝如華蓋一樣,月色下的陰影籠在一座小小的亭子之上。
「大哥,你看誰來了?」秋霜冷熱情地將雲深深帶進了亭子。
石桌上,早就擺好了各色菜式,四角掛著氣死風燈籠,照得此處如同白晝,一派光明。
「秋大哥,好久不見。」雲深深微微地福了一福,又笑道:「你們兄妹都是好雅興,一場應酬都辦得與眾不同。」
「雲姑娘過獎了,這都是舍妹的主意。」秋寒冰謙和地說,一點也看不出第一次見面那種狠絕的神色。
三個人說說笑笑,閒扯了幾句江湖軼事,秋霜冷就找機會告辭了。
齋菜真好吃。雲深深一點也不覺得與一個男子在這裡單獨相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從某一方面來說,她只有在謝清華面前才會驚覺自己是一個女人這項事實。
但到了食物的面前,她的驚覺也會消失不見。
「秋大哥,你怎麼想到應天府來?」她終於將自己面前的食物風捲殘雲之後問道。
「雲姑娘,妳的胃口還是這麼好。」秋寒冰有點玩笑似的調侃。
「能吃就是福。」雲深深抓抓自己的頭,有點頑皮地吐著舌頭,「這是我惟一的優點。」
秋寒冰莞爾一笑。直覺她就和三年前一樣,大剌剌又一派樂天,但是再仔細觀察,又能看出她已不若三年前那樣直率單純,而是有一種更複雜更深刻的情緒存在於其中。
「雲姑娘。」他出聲喚她。
他想約她下次同游應天府,從三年前他就悄悄已經將她放在心裡,只是那時的他有成人之美的風度,而現在則……
「什麼事?」雲深深喝了一口杯中的雲霧茶,笑著問道,一點也沒察覺眼前人心中那百轉千回的心思。
因為她的人雖坐在這裡,一顆心卻早就不知道遺落在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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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會在這裡?
洛清華一襲黑衣的站在靈谷寺的靈台塔頂上,任憑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襟,他注視著正與人談笑的雲深深,她又換了一張臉,但他還是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
她那爽快的吃相、若有所思的笑容、清澈卻飄乎的眼神,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就忍不住從心底裡心疼起來。
似乎察覺到他的異樣,同樣也是一身黑衣的洛明轉過身來,月夜下的祁月教主越發的清冷無塵。
「你在想什麼?不要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
「屬下知罪。」洛清華連忙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
畢竟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憑什麼不舒服呢?
他看著那位和她說話的男人,看上去也是英俊不凡,坐在那裡隱隱有著大將之風。
他們看上去很襯、很合適。
洛清華的指尖猛地掐進自己的掌心之中,幾乎要掐出血來,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在嫉妒,對一個認識沒有幾天的女孩,用著一種絕望的感情嫉妒著,而他卻怎麼也不明白,這樣的感情從何而來。
「無梁殿,那首詩說的應該就是這裡,我們走吧!」洛明伸展著身體,在昏沉的夜色中如一隻飛鳥一樣躍下。
「無事不生非,量大才為君。佛祖原本慈,殿前誰人掃?」此詩為藏頭詩,前四個字合起來正是指「無量佛毆」,而靈谷寺中的無梁殿供奉的正是無量佛,此殿的建築甚為奇特,全殿無一處樑柱,故又得名為無梁殿。
洛清華皺皺眉頭,惠帝之寶難道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嗎?就連向來睥睨天下、不招惹俗事的大哥也要來尋覓,又或者,大哥是另有目的?
在祁月教這麼久,他深知大哥一直在為南疆之地為中原所蔑視而苦惱著,而教中長老更是不甘偏安一隅,動作頻頻。
他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今天有人在此設宴,剛好引開了那些僧人。清華,萬事小心,絕對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洛清華低聲應道。
他緊跟在洛明的身後,整個無梁殿空無一人,只靠著窗外的月色投入一點微光照耀著濃厚的陰影,無量佛的雕像在夜色中有些陰沉,長明燈微弱地閃耀著,越發顯得陰森起來。
洛明用手指沿著磚沿仔細地敲擊著,尋找可能存在的藏寶之地。此事是如此慎重,所以他必須親自前來。
只要能夠找到寶藏,幫助惠帝復位,祁月教就能稱之為國教。
這對於一直盤踞南疆的祁月教來說,該是多大的一個誘惑。
「找到了。」他將玉珮伸進地板上一個花紋中一擰,地板在顫抖了一下,便裂開了一個洞口。「我們下去。」
真的是這裡?洛清華狐疑地想。
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下去,這是一條漫長的走道,卻沒有一絲陳腐的氣息,更令人驚訝的是,走道兩側居然是用夜明珠來照明的。
「應該沒有錯了。」洛明冷冷地說道,一點也聽不出歡欣的感覺。
空氣裡隱隱有著不安定的波動。
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洛明反應極快,一道白煉如靈蛇般竄飛了出去,襲向波動的源頭。
「啊--」一聲微弱的叫聲從走道那頭傳來,「是我,清華。」
雲深深?!她是怎麼跟來的?
眼看他哥哥眉心戾氣又起,洛清華立刻擋在他的面前,「哥,不准你傷她。」
「你們認識?」洛明不確定地問了句。難道,世上真有緣份一說?三年過去,記憶失去了,但這兩個人還是不可避免地見面了。
洛清華正在想如何回答,雲深深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她緊緊抓住自己的右手臂,一道長長的血痕出現在袖子上,顯然是被洛明的白煉所傷。
「洛教主的武功真是神鬼莫測。」她的樣子很狼狽,眼神卻出奇的清亮。
「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洛清華問道。
「沒時間說這些了,靈谷寺已經被錦衣衛包圍了。」雲深深急切地說,「現在趕快離開這裡。」
錦衣衛!這是怎麼一回事?
洛清華與洛明交換了一個不明所以的眼神。
「別管什麼惠帝的寶藏了,快走吧!」雲深深抓過洛清華的袖子,拖著他就往外走。
三個人的武功都不弱,在錦衣衛衝入靈谷寺前的那一刻,他們已經離開了無梁殿,並將地板恢復了原狀。
「雲姑娘,妳還好吧?」洛清華看著因為失血而氣喘不停的雲深深,心中不免擔憂。
「還好,快走。靈谷寺外有一處桂園,我們可以到那裡去暫避一下。」雲深深看著他們說道。
洛明並未說話,只是身影一閃,向她指的方向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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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了桂園,正是夏天枝葉最為繁盛的時候,桂樹密密的枝葉將月色完全遮住,暗暗的清香瀰漫在他們的四周。只是現在的這三個人可沒有什麼心情來欣賞這幅月下飄香的美景。
遠處人仰馬翻的動靜依稀可聞,這使得三個人更加不敢鬆懈,一徑向前飛奔,直到出了鍾山才停下腳步,稍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