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是到這時候霍靳才想通,為何御育榮在舉家遷移美國前,也堅持不住祖宅,而要另行買房子住。原來是要避免穿幫的機率!
不住在一塊,想瞞騙什麼都很方便,只是沒想到幾年後,主張孩子們該有自己的空間,一直居間調和兩邊關係的御老夫人去世了,御長夫生活重心頓失,尤其沒人能再干預,眼看著孫兒也逐漸步入學齡期,不想唯一的金孫跟兒子一樣走上他眼中不事生產的藝術家之路,自然而然興起獨佔愛孫的心,硬是把孩子帶回祖宅親自調教。
「難怪,」霍靳已經串連起大部分的事。「在你以長孫的身份被接回祖宅後,吳媽會跟著你一起過來,名義上她是雙生子的奶媽,跟著你回御家,可以幫忙老太爺照顧你,可實際上,她跟著你回御家祖宅,只是想繼續掩人耳目,好讓老太爺不發現真相。」
「或許一開始是異想天開,但一直到去年之前,他們真的成功了,不是嗎?」從御澄雲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的?」霍靳問。
「記得十歲那年的事嗎?」她反問他。
霍靳點頭,他當然不會忘記那年的事。
那一年,御育榮被御長夫放逐海外,為了這事,他陪著「御風行」逃了課,不僅如此,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總是笑臉迎人的「御風行」傷心落淚的模樣,他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
「當時爸媽趁爺爺不在時來探望我、接我回家住的事被爺爺發現,他一怒之下命令爸媽移民,不想要爸爸藝術家的性格影響我,在爸爸媽媽離開後,他又遷怒吳媽,氣惱吳媽竟暗中幫著爸媽,所以辭退了她,在她離開前的那一夜,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不僅僅教會我男女有別的相關事情,她說明了一切,強調我被發現的嚴重性,叮囑我絕對不能讓人發現真相。」
「意思是,在那之前,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女的?」霍靳皺眉。
「怎麼可能知道呢?」她苦笑。「在那之前,我雖知道男女有別,可是我一直被當成男孩子來教養,理所當然的認定自己是男孩,尤其吳媽始終刻意的讓我避開相關的問題,在我確實的瞭解所謂的男女有別到底別在哪裡之前,她只要我注意禮儀,絕不能在旁人面前裸露身體,以爺爺對我一貫的嚴格教育……」
「你以為吳媽的叮囑是怕你挨罵,所以確實的遵守。」霍靳接口,比誰都理解她的心態。
「是呀!」她苦笑。「我一直以為那也是爺爺嚴格要求的一部分,不敢有所輕忽,在吳媽說明真相前,你又怎能要求一個十歲的孩子想到那麼多。」
霍靳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可是他無法諒解。
「可是你在那時就知道了一切,不是嗎?」他冷凝著一張酷臉直視著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怔怔的看著他冷凝的怒顏,她無言,只能沈默以對。
「為什麼?你知道的當時就該告訴我的,為什麼你偏不?」霍靳不容她沈默帶過,一逕的逼問。
她別過視線,不再與之對視,神情有些蒼白。
「我四姊她知道嗎?」霍靳惦著這事。
一年前御風行的死訊傳出時,御長夫中風,比平常更加倚重霍沛這個特別助理的幫助,他懷疑,他那個四姊說不定早知道這些,只是故意整他、瞞著他不說。
「四姊她至今還不知道這些。」她否認了他心中的揣測。
「怎麼可能?」霍斬不信。
「雖然爺爺那時候中風,可曰疋病況輕微……當然,他的中風也是我引起的。」
她苦笑,透露出那一夜的真相。
「那一晚,我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了,我可以拒絕第一個送上門來的女人,可之後呢?!爺爺一定會發現異狀,知道我終究不是他所期望的男孫,我知道,那時已經是極限了,再也忍不住,便把所有的經過與真相都告訴了他,才引得他發病,可是幸好,他的病發只是最輕微的,等他接到周醫生通知我發生車禍時,已經有足夠的清醒來佈局掩蓋所有的事。」
霍靳仔細聽著,他等著她完整的解釋。
「車禍是真的,並沒有作假,聽說我那時昏迷過去,但嘴裡一直念著醫院跟周醫生的名字,所以救難人員幫我聯絡了周醫生,至於之後的事全是周醫生的安排,在我被送進醫院後,由於他的一手主導,才沒讓御家唯一繼承人車禍的事宣揚出去,而且在他跟爺爺聯絡後,決定趁此機會補救這個錯了十八年的錯誤,讓早已死去的御風行真正人士為安;並且,為免節外生枝,這事除了原有的人之外,沒再讓第二個人知道,包括四姊、包括其他的姊姊。」她說。
「也包括我?!」霍斬的不滿溢於言表。
他的怒意讓她無言。
「為什麼?不通知她們是正常的,可是我呢?為什麼不通知我?」完全無法克制,霍靳越想越氣。
她咬唇,早料到他會如此反應,可真正面對時,那份惱怒還是讓她感到瑟縮。
「朋友!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完全確定她的身份後,霍靳隱忍許久的怒意開始爆發。「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你連我都瞞?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嗎?」
霍靳想要更冷靜的面對,可是他無法克制呀!
一旦確定了「她」就是「他」,現今看著她,只會讓他想起自己這一年來為「御風行」而起的失意與落寞,而那些難以向人傾訴的痛苦在此時化為利針戳刺著他,提醒他被蒙騙愚弄的事實,他如何不氣憤難當,朋友,他一直以來認定的好朋友,竟然這樣愚弄他,「原來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霍靳再也坐不下去,他站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那輕忽冷漠一如陌生人的眼神化為刀刃,重重的刺傷了她,可他不知道。
在顧及自身受傷害的感覺之時,他沒察覺到她所承受的痛苦。
「是我太天真了,在你的眼中,別說是朋友,說不定我就跟其他人一樣,什麼也不是!」不願多談,就怕自己忍不住氣憤對她揮拳相向,霍靳大步就要離開。
「別……」破碎的低喃由她口中輕逸而出,她拉住了他,在他行經身旁、就要離開她的時候,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手,緊拉住他,不肯讓他離開。
霍靳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的發心,等著聽她想說什麼。
「別走,你別走……」蟯首低垂,她極力的想克制情緒,那語調及模樣就像一隻負傷的、嗚咽低嗚的小動物。
霍靳皺眉,不習慣見她如此柔弱的模樣,那讓他覺得……覺得心軟,可偏偏心軟的感覺是他目前最不需要的。
她壓抑下哽咽,力圖鎮定的開口:「我不說,是因為我害怕,我怕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我怕你氣惱我的瞞騙,即使一開始我自己也不知情。」
「如果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你以為我真那麼不講理,會遷怒於你嗎?」霍靳因為她的假設而惱怒。
「因為四個姊姊,你討厭女孩子的程度,我還不夠瞭解嗎?」她低嚷,執握住他右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如果我真告訴了你,就算你不怪我,你覺得我們的朋友關係還能維持下去嗎?」
霍靳一時無言,可那並不能消去他心中的怒火。
「就是怕你會有這種反應,我才一直遲遲無法告訴你真相,你以為我一人承受這些,心裡就好過了嗎?」她哽咽,抬頭看他,卻只看見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然。
看見她蒼白又哀淒的面容,霍靳心中一緊,不同於得知御風行死訊時的疼痛,那種緊是一種他也說不出口的怪異感,可很快的,他命令自己甩開這些感覺,同時,他也甩開了她緊握住的手。
「抱歉,恕我愚昧得無法體會你的立場,對我來說,你的不信任已說明一切,既然連朋友都不是,我不以為我還有留下的必要。」冷峻的面容不帶一絲情感的說道,丟下幾句後,霍靳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在他選擇離開後,再也沒停留或是回頭看她一眼,就在大門閨上的那一瞬間,兩行清淚順著她柔美的頰而滑落。
他不知道,他永遠都不知道,他幾句涼薄不留情的話語傷得她多痛又多深。
蜷起身子,她整個人窩陷入沙發當中,不言也不語。
第九章
老實說,從踏出日光室那一刻,霍折就後悔了。
理智回來後,他很明白的知道,歷經死別後的重逢,他更該要分外珍惜這個還能再重聚的緣分,可沒料到,他的驕傲會在那當頭跟他作對,害他一時惱火起來,怨念蒙蔽了一切,完全忘初衷,最後鬧得不歡而散的下場。
可是撂狠話的人是他,現在要怎麼收尾?
悶悶不樂地度過了三天,還想不出合理的辦法來,霍靳的心情更是悶上加悶,森冷的氣勢已達生人勿近的地步,讓本來就心煩的惠天郡也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