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暈了半個多小時,再不醒來就得送醫院了。
慘了,她會不會莫名其妙就犯下過失殺人罪?如果她被捉去關了,監獄裡面可以擺地攤嗎?
「嗯……」他微微一動,似乎有甦醒的跡象,性感的唇瓣在杯沿抵向他時本能地張口,那滑入嘴裡的酸苦濃臭液體在下一瞬間嚇醒了昏睡的細胞。「嘔……這是什麼東西……」
「你真的醒了。」寶貝又驚又喜地看著他。老爸這次提供的狗頭藥方居然有效!
「我喝了什麼東西?」他深邃的雙眸還陷在迷茫中尚未全然恢復,驚嚇又令他怔忡發呆了三秒。「好臭……又苦……」
「蛇膽汁。」她好抱歉地望著他,他的表情在聽到答案時慘白得比暈倒前還要糟糕。
「蛇……膽……」他備受震撼。
「嗯,我爸說很有效,不過還真的很有效,你終於醒過來了。」她鬆了一口氣,有絲羞赧地道:「謝天謝地你沒事。」
她出奇害羞的模樣惹得翟鎮的心沒來由地一蕩,雙眼瞅著她難以轉移視線。
她嫣然飛霞的臉蛋如同初熟的蘋果,熟悉的騷動感在他胸口漾動了開來。
「是妳。」他眼底掠過一抹淡淡的喜悅。
那天拎著皮箱跳進他車子裡,又飛一般跳離他生命的精靈般女孩。
「你還記得我?」她屏息,雙重的快樂如千隻蝴蝶飛舞在體內。
他沒有失憶,還有他居然還記得她!
笑意不斷自作主張地浮上她的眼角眉梢唇畔,任她怎麼抑也抑不下。
「我當然記得。」他微微一笑,儘管額頭多了個慘不忍睹的青紫腫包,還是英俊到害人心臟亂亂跳。「不是每天都有女孩拎著皮箱逃進我的車子裡。」
「那天的事,謝謝你。」她清了清喉嚨,想瀟灑地揮揮手一笑,卻發現自己居然手發抖了。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迷惘地瞇了瞇黑眸,環顧著四周。
「呃,你暈倒了,所以我把你帶回家……呃,啊,休息。」她笑得好不心虛尷尬。
要不要坦白以告,她就是他暈倒的真兇?
天啊,她不敢說,就算他再溫柔再好脾氣,也不可能會原諒一個用皮箱將他打暈在街上的女人吧?
而且他不知道有沒有腦震盪,或是其他危險的後遺症,就算沒有內傷,光是他額上腫得那一大包就夠瞧的了。
最重要的是,她很怕看到他對她投來憤怒嫌惡的眼神。
她很沒膽地悄悄龜縮起來,硬生生吞嚥下自首的衝動。
「啊,妳救了我。」他的眼眸陡然亮了起來。
那雙善良熱切的黑眸盯得她渾身都是罪惡感,寶貝發現自己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加三級。
她根本沒有救他,她是兇手,現在又搶了真正救他的人的功勞。
當初第一時間去照顧他的是那位清麗的實習女醫生,她只是在事後很不要臉地硬將他帶回家,以稍稍安慰自己抽痛的良心。
「嗯咳,嚴格來說……也不算是救,我只有把你抬回我家,放在床上,然後餵了你一口蛇膽汁。」啊,也許再提起蛇膽汁是大大的不智,因為他的臉色又微微發白了。
「我可以喝口蛇膽汁以外的東西嗎?請恕我失禮,但我需要一口水來沖淡嘴裡……奇怪的味道。」他翩翩有禮地道。
「當然可以i」她急忙跑出去倒了一大杯開水,用農會送的大玻璃杯送到他手裡。
烏龍鎮農會感謝您愛用除蟲寶。
印有這幾個大字的俗斃杯子握在俊美高貴的他手中,既突兀又不相襯,但是他實在太善良了,英俊的臉龐上完全沒有一絲絲不悅或異狀,仍舊微笑著啜飲了兩口水。
她瞪著他喝水的模樣--真的是啜飲--她認識的男人或女人喝水都是用灌的,從沒像他喝得這麼優雅迷人的。
「你姓愛新覺羅嗎?」她沒頭沒腦地問出口。
翟鎮一怔,隨即笑得好不開心。「為什麼這麼問?」
「你的一舉一動都像傳說中的貴族。」
「不,我不是。」他愉悅地道:「我只是平民老百姓。」
至少在台灣的這陣子是,而他非常喜歡這個身份。
「呼。」寶貝大大鬆了口氣。幸好,這樣如果事跡敗露,她也不至於會因為得罪權貴而被捉去關了。
「我必須報答妳的。」
「什麼?」心情過度放鬆,害她耳朵好似也短暫失靈了。
「我會報答妳的救命之恩。」他柔聲重複。
「報報報……」她驚駭地瞪著他,「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可是你完全不用這麼做,因為我真的沒有做什麼,而且我甚至、甚至……」
死了,她說下出口,她就是沒有辦法對一個這麼溫柔且全心全意信任著她的男人,坦白承認他的命就是差點被她搞掉的!
「妳真可愛,為善不欲人知是珍貴稀有的美德。」翟鎮笑望著她。
她的臉不爭氣又該死的紅了起來。
但是心虛與慚愧卻一寸寸凌遲著她的道德良知。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她有一些絕望地小小聲道。
「妳是。」他溫柔卻堅持地就此認定,大手輕撥開她垂落遮住眼睛的劉海,臉上笑意更深。「妳想要什麼?我可以幫助妳。」
給我把刀抹脖子!
寶貝強忍住欲衝口而出的話,甩了甩頭,像是要把自己紊亂迷惑的腦袋給搖清醒點。
「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一定是在作夢。」她喃喃自語。
再遇見他,還打暈了他,又帶他回家,現在他要重重報答她……誰來告訴她,這出爛戲究竟是怎麼回事?每個環節都出了錯,火車已經瘋狂脫軌了!
彷彿是嫌她還不夠暈頭轉向似的,房門被熟悉的快樂猛叩聲敲得砰砰作響了。
張父拉開熱情的大嗓門,「寶貝呀,客人醒過來了沒有?阿爸那碗蛇膽汁有沒有功效?這個偏方是巷口阿狗兄報給我知的,應該會很有用。」
她翻了翻白眼,滿心沒好氣。她才奇怪阿爸打哪兒弄來蛇膽汁咧,原來是巷口賣蛇肉羹的阿狗伯的餿主意。
「爸,他--」她一定要火速將他送走,別讓他和阿爸碰面,否則誰知道兩個相同天真善良又無知、輕易信任人到近乎白癡的男人,會一起做出什麼事來?
「門外是妳的父親?」太遲了,翟鎮的眼底已經閃動著出奇眼熟的熱烈光芒。
寶貝背脊一涼,她曾在老爸臉上看到過無數次這種光芒。
剎那間,她感覺到火車不僅僅是出軌而已,還亂七八槽地全壓到她頭上來了!
第三章
他們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相逢何必曾相識……
在一團熱情混亂到失控的快樂氣氛下,張父和翟鎮自行達成了好幾項協議。
其中一項,就是優雅尊貴性感斯文的翟鎮從今天開始在張家正式住了下來,成為張家貴客。
第二項就是--
寶貝抱著突突發脹劇痛的腦袋瓜,愕然地瞪著他們倆。
「你們說什麼?為什麼要我跟他同睡一個房間?不是,是他為什麼要跟我睡在『我的』房間?」
沒錯,她是很欣賞他,是很為他著迷,但是她也沒有迷戀他到連人帶床全送入他懷裡的地步。
她早該知道唸書時物理老師說太陽黑子爆炸會影響地球人類的腦神經不只是一個理論而已,顯然最近太陽黑子爆得特別厲害,而且所有的磁核爆統統襲向烏龍鎮田僑裡!
「總不能讓人家跟滿身臭汗兼老人味的阿爸睡在一起吧?」好客的張父不以為然地盯著女兒。
慢著,她記得曾聽過在久遠以前,在中國大陸的邊疆地帶,熱情好客又貧窮的某支遊牧民族會派遣老婆或女兒去陪遠來客人過夜……但是這裡是台灣啊!而且今年是民國九十四年,公元二○○五年,這麼荒謬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
雖然這個男人令她流口水,但是、但是……
「阿爸,你今天早上騎腳踏車出門沒發生任何事故嗎?」她深感懷疑父親的腦袋瓜出了毛病。
「呸呸呸,我老雖老,身體還是很勇健的,怎麼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故?」張父抱歉地看了眼禮貌地憋著笑的客人。
翟鎮雙眸明亮,羨慕地看著他們毫不修飾偽裝的笑鬧打趣,雖然有點沒大沒小,卻怎麼也掩不住父女情深。
可以這樣不管規矩禮節的打打鬧鬧,真的很棒。
「阿爸,你剛剛有聽清楚自己說了什麼話嗎?你要親生女兒跟一個、一個陌生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她話說到最後已經快要尖叫。
「我沒有哇!」張父生氣地看著女兒,「我是那種賣女求榮的賊仔埔嗎?」
「可是你明明說--」
「妳房間整理得比較乾淨,單人床也是新的,要款待客人也比較好意思。」張父嚷嚷,「我是要妳把床讓給人家翟先生,啊妳睡在地上就好了。」
寶貝臉上羞赧之色初褪去,氣憤之情又衝上腦門。「為什麼我就要睡地上?」
「單人床睡不下兩個人啊!」張父想當然耳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