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來到傅家,能見到她的機會總是少之又少的。
然而,每回好不容易見了面,她總是迫不及待地逃走,彷彿他是什麼噬人的猛獸一樣。
幾次下來,她彷彿身上裝了雷達,只要他稍微一靠近,就能收到消息,接著便退到不會見面的安全距離之外,躲得遠遠的……
他明白自己該對她死心,該與她保持安全距離,但他真的做不到。
有時候刻意躲藏起來,隔著遠遠的距離觀望,見她輕鎖蛾眉,不復笑容,原本見著她的喜悅也跟著消失了。
殷凱臣看了一眼牆上的復古壁鐘,長針短針交疊在數字十二之上。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稍微拉整身上的衣物。淡淡瞥了熟睡中的傅鵬正一眼,他決定離開了。
轟隆轟隆轟隆……
引擎的低吼聲由遠而近,最後在傅家大宅門外靜止。
傅亭嬅自後座下來,看了下表,忍不住掄起粉拳捶了前座騎士的肩膀一下。「遲到一分鐘。就跟你說我是灰姑娘,十二點前要到家。」
段振南無辜地挑挑眉。「不過一分鐘也要計較?好啦,看在我帶你去吃了這麼棒的晚餐分上,別計較那區區一分鐘咩!」
「我明天一早還有課,你還故意把我的時間拖晚,若是害我明天早上爬不起來,你就死定了。」傅亭嬅沒好氣地道。
「沒辦法,我捨不得讓你回家啊。」他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傅亭嬅裝作沒聽到這句有些曖昧的話,開口催促道:「快點回家吧,否則段媽媽會擔心。」
「我可以把這句話解讀為你也擔心我太晚回家嗎?」段振南瞅著她,黑眸閃閃發亮。
「我要進去了。」傅亭嬅懶得理他,轉身要走。
段振南連忙跳下車一把拉住她,忍不住抱怨:「真絕情。」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唇在她額心輕觸了下,然後飛快上車,笑著揮手。「拜拜,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過來。」
傅亭嬅愣在原地,一手按著剛剛被阿南吻過的地方,望著他呼嘯離去的方向,不由地在心裡歎氣。
阿南應該值得更好的女孩才對……
正準備轉身進家門,忽然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她腳步一頓,遲疑了會兒,還是回頭察看。
這一看,卻教她愣得更嚴重了──今天早上才夢到他,晚上他就出現了,未免太巧了吧?
眼看對方踩著閒適的步伐朝自己走來,她卻渾身僵硬,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殷凱臣把兩手插進口袋,才能夠忍住想伸手抹去她額間被親吻過的痕跡。他朝剛剛段振南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回過頭來面對著她,眼中閃過兩簇小火光,撇嘴一笑。「看來童話故事是騙人的,儘管過了十二點,灰姑娘還是有癡心王子護送回家。」
好聽的低沉磁嗓傳進傅亭嬅耳中,讓她回過神來。
她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要進門。
「每天都玩到這個時候才回家嗎?現在治安敗壞,不怕突然有什麼意外嗎?」殷凱臣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
傅亭嬅頭也不回地反唇相稽道:「你還是去關心你的未婚妻吧,至於我,就不勞你費心了。」她走進大門,要保全把門關上,走向主屋的路上,她叫自己不許輕易受他影響。
「晚安。」門外傳來聲音。
傅亭嬅停下腳步,遲疑著轉身,隔著鏤空大門與他對望,發現他的眼眸深沉得宛若今晚的夜空。
他微微一笑,是記憶中那種溫柔的笑容。接著,就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裡。
站在原地,傅亭嬅咬著下唇,心思受他影響而波動。
他為什麼老是這樣?彼此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每回見面,他總輕易能撩撥她的情緒。
唉,看來今晚別想睡個好覺了……
第九章
信義區某家剛開幕一年的頂級私人俱樂部,設備一流、氣氛講究,能夠加入的會員大多有著一定的個人成就和社會地位。
想要加入這家私人俱樂部可不簡單。入會門檻極高,入會方式是由俱樂部方面評估審核過後,寄發邀請函,能收到入會邀請的都不是普通人物。
俱樂部內的游泳池位於地下一樓,此刻約莫上午八時,前來晨泳的會員三三兩兩,傅亭嬅也在其中。
她坐在池邊的躺椅上,身上穿著白色浴袍,手裡拿著一杯鮮果汁,她把吸管咬在嘴裡,望著波動的池水發呆。
自從在家門口遇見殷凱臣之後,她已經一個禮拜都睡不好了。
她的失眠症似乎有週期性的,每次見了他之後,一定有一段時間睡不安穩,情況時好時壞。
之所以會來這裡,也是想著既然睡不好,就早點起來運動,也許藉著肢體的活動,可以讓她的腦子停擺,不要再不停回想那晚隔著門看見的那抹笑容。
可是來到俱樂部之後,泳衣都換上了,她卻意興闌珊,選擇坐在旁邊看人游泳,一邊發呆,想的還是與他有關的事。
想著他為什麼等在那裡,用意是什麼?
可是她又不得不澆自己一盆冷水──也許他只是剛好在傅家用完餐準備離去,恰巧碰面,而不是他刻意等待。唉……
想得煩了,傅亭嬅把裝有鮮果汁的玻璃杯往旁邊的小圓桌上重重一放,拿來硅膠泳帽、蛙鏡分別戴上,脫下浴袍,在一旁專設淋浴的蓮蓬頭下衝過澡後,躍入游泳池中。
她來回游著,一會兒蛙式、一會兒自由式,好像打算累死自己,好讓腦子裡不再浮現那張可惡的俊臉。
不知道游了多久,她才停止,背靠在池邊不斷喘息。
可惡……傅亭嬅有些挫敗地低咒。無論她再怎麼拚命累死自己,卻還是擺脫不掉深烙在腦海中的他的臉。
她陷在自身情緒當中,沒發現到周圍的泳客像是約好了一樣全都離開了,偌大的空間裡就只剩下她。
想得煩了,她又鑽回水中,繼續划動纖長肢體,就連有一道矯健的身影在水中朝她逐漸逼近都沒察覺到。
忽然之間,原本擺動著的雙腿突然被一隻火熱大掌給攫住,傅亭嬅一個吃驚,原本悠遊自在的節奏突然被打斷,讓她硬是喝了好幾口水,整張臉皺在一起,連眼睛都差點睜不開……
「咳咳咳……咳咳……」好不容易,雙手攀扶到一堵溫熱結實的牆,她顧不了太多,兩手緊抱著對方不放,因嗆到而狂咳不止。
到底……到底是誰在惡作劇?太過分了!
傅亭嬅正準備尋找罪魁禍首,但她頭頂上卻傳來熟悉的磁嗓,語帶戲謔地道:「姿勢看起來不錯,像只美人魚,但技術似乎不怎麼好。」
她渾身一震,倏地抬頭。
「你……」太過震驚,她根本忘了自己此刻還掛在人家胸膛上。「你怎麼會在這裡?!」
殷凱臣享受著她難得的柔順,溫熱大掌穩穩環抱著她腰際,語氣中帶著一絲悶笑。「我算是這裡的出資者,出現在這裡不為過吧?」
傅亭嬅呆住。「什麼……」
他笑著拿開她的蛙鏡,見她眼圈旁邊被蛙鏡勒出痕跡,輕柔地為她按摩著肌膚,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還滿意這裡嗎?」
傅亭嬅伸手揮開他撫弄的手,毫不掩飾自己的憎惡。「如果我知道這裡是你的地盤,我根本不會踏進來。」
「真傷人……」殷凱臣淡撇嘴角。「曾經你是這麼愛黏著我,現在卻巴不得遠離我──」
「住口!」傅亭嬅忿忿低喊。
「我哪裡說錯了嗎?」他含笑問,眼裡流轉著隱晦的情感。
「我該走了。」她推開身前那堵胸膛,卻發現自己根本被牢牢鎖住,不是她想離開就能離開的。有點惱怒地仰首,她低斥:「放開我!」
殷凱臣見她惱紅了雙頰,頓時心念一動,低下頭便吻上了她粉嫩的唇──
「你還是這麼甜美。」
「無恥!」傅亭嬅氣極,反手便往他臉上揮去,卻在半空中被攫住手腕。
「打我是要付出代價的。」殷凱臣的嗓音又降低幾度,飽含著未知的危險,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傅亭嬅深深吸了一口氣,逼自己以深惡痛絕的語氣,再次重申:「殷大少爺聽不懂國語嗎?我說,放、開、我。」
殷凱臣深深瞅著她,好一會兒才鬆開她,兩手像投降似的舉高。「如你所願。」
她瞪著他,嚥下口水,接著眼一閉,翻身上岸準備走開。
「我要結婚了。」
殷凱臣遠遠扔來一句,成功讓她僵住步伐,立在原地。
他……剛剛說什麼?他要結婚了?
傅亭嬅耳邊嗡嗡叫著,好像有無數只蜜蜂在耳邊飛舞,教她聽不見更多其他的聲音,腦海中一再重複著他所說的──
我要結婚了……
她這麼驚訝做什麼呢?殷凱臣都已經訂婚了,接下來當然就是結婚啊,這是正常程序,她為什麼要這麼吃驚?
傅亭嬅厭惡自己再度輕易被他影響,這次,她選擇聽而不聞,再次邁開步伐。
殷凱臣以矯健的身手,如影隨形來到她身後,以愉悅的口氣說道:「希望你能來參加,蕾蕾也會來,你是蕾蕾的好朋友,一起來吧。下週六上午十一點,我再告訴你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