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蕾聽進去了,她也就不再遲疑地離開學校,守在殷家大門外,等著殷凱臣的出現。
傅亭嬅側身坐在愛車上,俊秀臉蛋染上淺淺紅暈,滿心期盼。
從襯衫敞開的領口拉出一條銀質項煉,項煉的墜子是兩枚銀戒,她把戒指放在眼前端詳,戒指表面帶著刻痕造型,沒有多餘的綴飾,簡單大方。
這對戒指是她某次陪蕾蕾去逛珠寶專櫃看中的,為了怕好友起疑,她硬是忍下想當場買單的衝動,等到獨自一人時,便趕緊回店內把它們買下。事隔近一年,終於能夠把戒指送出去了。
因為太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男女對戒,她忍不住微微笑了,連有人靠近身邊都不曉得。
「怎麼一大清早在這裡笑得像個傻瓜?」
她倏地轉頭,一見到那熟悉的俊雅臉龐,燦爛的笑意從臉上綻放。她毫不遲疑地一把摟住對方高大的身軀,把臉埋在那充滿男性清新氣息的胸膛,低低叫著:「我好想你……」
殷凱臣低頭看著懷中纖弱的身子,眼中一片複雜。
好不容易,她從當初那個憤世嫉俗的叛逆少女,變成了現下眼前這個開心時會大叫大笑,傷心時會宣洩情緒的平凡少女,他所下的這個決定,會不會又將她推回原來的世界裡呢?
他真的不想看見她悲傷的眼神、她的眼淚,多想她能永遠這樣開心地笑著……
但他恐怕是做不到了。他注定要奪走這個女孩美麗的笑容,因為對她殘忍,總比讓她知道「那件事」要來得仁慈。為了緊緊守護那個秘密,他願意化身為魔鬼──
「你怎麼不說話?」傅亭嬅盈盈笑著,抬頭看他。
「沒什麼。」他聳聳肩,有了新發現,大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笑道:「頭髮長了,比較不像小男生了。」
傅亭嬅摸摸自己快要及肩的頭髮,有點困窘。「你覺得我這樣好看嗎?懂事以後我就沒留過長髮了……」
瞧她緊張到略微濕潤的眼眸,像是期待他讚美的小女孩,殷凱臣心中漲滿了柔情,毫不吝惜地讚道:「很好看。」
「謝謝。」她羞赧道謝,然後才想到要問:「你怎麼出來了?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本來要等他出來,給他一個驚喜的。
性格下顎朝身後的保全一點,殷凱臣沒好氣地道:「他們不會說嗎?」
「他們還記得我?」她以前是曾來殷家玩過沒錯,但自從殷凱臣到洛杉磯之後就沒再來了。
「大名鼎鼎的傅家小姐,有誰不認識?」他斜睨著她。
「說的好像我做盡了什麼壞事,是十大通緝要犯一樣。」她伸出拳頭捶了他一下。
他莞爾一笑,享受與她之間親密的互動,心底有一種淒愴的感覺。或許這種機會不再有了,之後,恐怕她恨他都來不及了……
傅亭嬅想起來一件事,連忙解下頸項間的銀煉,把串在銀煉中的男戒拿了下來,再把項煉戴回去。
「這個……」她把戒指放在他眼前。「送給你。」
然後不由分說地抓起他左手,直接套在無名指上,十分滿意地笑著說:「尺寸剛剛好,是我自己挑的,我真佩服我自己。」
看著指間多出來的戒指,殷凱臣微微一怔。
「這──」
傅亭嬅伸手摀住他的唇,神色有些緊張。
「不許拒絕!這個……這個……就當作……當作是我們的約定。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我十八歲,我們就要在一起,你不會再離開我,這個就是約定的『證據』,你可不許反悔!你看──」她現出自己的項煉。「我的在這裡,我會好好守護它,你也是!」
他頓時感覺到指間沉重無比。
曾經,他允諾過,一旦等她成年,他們就要在一起。可是……這一回,他勢必要辜負她了。
當她知道他訂婚的對象,竟然是和她水火不容的異母姊姊……
「走!」她牽著他的手搖晃,打斷他的思緒。
他有些恍惚。「去哪?」
「我們去約會啊!」
看著她一臉企盼的模樣,殷凱臣再怎麼樣都無法拒絕,倒像想抓住一些什麼似的,他反過來緊緊握著她纖白的手,笑得異常溫柔。「好,你想去哪?」
「去海邊,去你最愛的那個海邊。」
「走吧。」他垂眸,牽著她的手,一起離開。
第六章
一部重型機車飆上早晨的濱海公路,在彎曲的道路上,前方的騎士絲毫沒有減速,教同路上的車輛駕駛看得心驚膽戰。
重型機車騎士是傅亭嬅,而坐在摩托車後座的是殷凱臣。
只見他一身筆挺的西服,卻配上一頂臨時買來的安全帽,雙手不知道該擺哪裡才好的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突然間,一個急速轉彎,逼得一路上忍氣吞聲的他忍不住低叫:「小、小心點!」
傅亭嬅安全帽底下的紅唇高高揚起,她笑著安撫道:「放心啦!本小姐技術一流,不會摔掉殷少爺的嬌貴性命。」
是這樣的嗎?殷凱臣無奈又生氣。
他居然會答應她的提議,捨棄轎車不開,和她一起飆車?若是被父親瞧見,他看他再也不用回台灣了。
他忍不住把安全帽面罩推開,湊近她耳邊,逆著風道:「你平常都這樣騎車嗎?太危險了,答應我,不要玩命。」
「可以,我答應你。」傅亭嬅略微轉頭輕瞥他一眼,然後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說:「可是我覺得,如果我們就一起出車禍死了也沒關係,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說完,自己還大聲笑了。
這些話聽在殷凱臣耳中,像顆石頭壓在他心上,他的心直直墜落。
這個女孩的滿腔熱情只傾注於他,她將自己的眼淚,笑容、快樂、痛苦全交給他收藏,他卻不得不辜負她……
以後,再也看不見──或許是再也不能看──她笑容洋溢的臉,她看著他的時候熱情中又驕傲又羞怯的神色,她倚在心愛的重型機車旁那瀟灑率性的姿態……
殷凱臣覺得喉嚨深處彷彿被什麼給梗塞住了,她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耳邊,可是他笑不出來。
沒聽見回應,傅亭嬅狐疑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殷凱臣似真似假地回道:「因為我在考慮你剛剛說的話,看看你值不值得讓我跟你一起死。」
「這還需要考慮?可惡!」傅亭嬅忿忿不平地低嚷。「因為是你,本小姐才肯和你一起死欸!」
「我真是榮幸之至。」這句是真心話。
「算你有自知之明。」傅亭嬅心滿意足地輕笑。如果可以和他就這麼一直到世界的盡頭,那該有多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又來到熟悉的海邊。把車停在觀景台上,傅亭嬅摘下安全帽,笑看殷凱臣拿下安全帽後那一頭凌亂的黑髮。
「大少爺,你一定沒坐過機車吧?很顛簸喔?」她調侃道。
瞧她一副看笑話的樣子,殷凱臣斜睨她一眼,嗤道:「本少爺在騎摩托車的時候,你還在學ㄅㄆㄇ呢!」
「什麼啊!」傅亭嬅鼓起雙頰,瞪大眼眸,一臉不甘心,緊接著不甘示弱地嘲笑他道:「可見得你真的是個老頭子。」
「是老頭子又如何?偏偏有個還未成年的美少女喜歡老頭子。」殷凱臣哼了哼,一臉傲慢。
「可惡……」傅亭嬅這下子無話可說了,連臉都紅了。
殷凱臣把安全帽放好,連同她的,之後朝她伸出手。「走。」
「去哪?我們不是都在這邊看海嗎?」縱使有疑問,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手交給他,任那雙大大的手掌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他帶著傅亭嬅繞過觀景台,走下木頭階梯,來到底下的沙灘。「這理來了這麼多次,還沒有下去踩過沙灘,不是有點可惜嗎?你──在做什麼?」
傅亭嬅頓住脫鞋襪的動作。「就是要赤腳踩沙灘才有那種感覺啊!」右腳脫完,她繼續脫左腳。「你也脫鞋啊,很舒服喔,太陽還不大,沒把沙灘曬熱,現在溫溫的,踩上去很舒服。」
對於她的熱情邀約,殷凱臣敬謝不敏。「還是不了。」
「拜託,哪有人來海邊,還穿著小牛皮製的皮鞋?」傅亭嬅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地瞟他幾眼。「哎呀!一個大男人怎麼扭扭捏捏的,殷凱臣,比起我來,你比較像個女人。」
「說我像女人?」殷凱臣挑挑眉,先是脫去西裝外套往沙灘上一扔,接著開始脫皮鞋、襪子。
「這樣才對。」傅亭嬅燦燦一笑,然後與他肩並肩,看前方的海面染上一層金黃,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
「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自己一個人來,蕾蕾心情不好,我也帶她來。每當我獨自一人來這裡,望著大海,想著你就在海的另一瑞,就感覺離你好近、好近……現在你在我身邊,反而覺得不太踏實呢。」
沒聽見他應聲,她抿抿唇,轉頭看去──
殷凱臣閉著眼睛,神情沉靜,不知在冥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