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年輕人慢慢聊,我要回家看九點檔的連續劇了。」郭秘書那簡潔上班族的說話方式介入兩人的談話,令矮牆後的男人不禁蹙起濃眉。
欸欸欸!有點道德好嗎?這年頭介紹人有這麼好當嗎?吃完飯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天曉得留下這孤男寡女的,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矮牆後的男人在心底狂吠,可惜沒有人聽見他的咆哮,「彼岸」仍傳來清楚的道別聲,兩分鐘後歸於平靜。
「蔡小姐,我可以叫妳桃桂嗎?」刺耳的男音越過矮牆,精準地鑽進男人的耳膜。
「嗯?可以啊,我的朋友都這樣叫我的。」蔡桃桂毫不考慮地應允了。
該死的!他和桃桂才頭一次見面,居然就大剌剌這樣要求?而她竟然也直接將對方歸類為「朋友」?!
「妳說妳下了班會找點東西來學習,都是去學些什麼課程?」郭俊男的聲音透著愉悅,緊接著又問。
「很多欸,像是文學創作、繪本製作、珠寶設計都有耶。」
笨女人,人家問什麼就老實回答,一點都不懂得保留,十成十是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笨蛋!「隔空觀局」的男人忍不住在心底低咒。
「妳的興趣真廣泛,哪天有機會,是不是也能教教我?」
拷!這男人的企圖心也太明顯了吧?蔡桃桂那笨女人要是敢答應,看他不掐死她才怪--
「嗯,好啊!」可惜,桃桂沒聽見他的威嚇,欣然答應了。
「……」閉了閉眼,屈允堯心頭陰鬱加劇。
這女人不知道「蠢」字怎麼寫嗎?「春天裡的兩條蟲」她都不會寫,那她還能幹麼?
「桃桂,妳覺得我怎麼樣?」郭俊男陡地問得直接而犀利。
字字敲進心坎裡,屈允堯一顆心瞬時提上喉頭,他的手心微微冒汗,心跳快得有種心悸的錯覺,彷彿有人正掐著他的脖子,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
「啊?」桃桂愣住了,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就面臨如此敏感的話題。
「我的意思是,妳願意跟我交往嗎?」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了,郭俊男不想迂迴自己的心意,索性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這……郭先生……」桃桂顯得尷尬,雖然她並不討厭郭俊男,但這步調著實太快了些,令她很難適應。
「叫我俊男吧,我的家人也都這麼叫我的。」學著桃桂的說法,郭俊男積極地表現自己快速的學習能力。
「呃……俊,俊男……」哎,怎麼叫怎麼彆扭啊!
俊男?我還配美女咧!
屈允堯煩躁地扒扒黑髮,真不知道自己中午是鬼上身還是怎的,居然莫名其妙買了那束玫瑰,還像個火山孝子似的乖乖付錢?跟著晚上還跑來這裡「參觀」?!連他都不懂自己幹麼這般莫名其妙。
要不是她生疏的將他視若陌生人,要不是她以對待顧客那般的態度對待自己,他見鬼了會去做這種沒大腦的事--等等,他幹麼在乎她用什麼態度對待自己?他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最多,也僅止是一夜情而已。
她的反應應該只會讓他鬆了口氣,至少表示她不會像有些白目女人那樣糾纏不休,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莫名其妙地在乎起她對自己的態度?這根本沒有道理嘛!
像他這般優秀的男人,應該配個完美無瑕的女人,就像王子配公主、青蛙該配癩蝦蟆那樣天經地義,他不可能、也沒有多餘的美國時間去注意那顆「菜頭粿」,不可能的!
思緒紊亂地飛掠過他的腦袋,當他再度回過神來,陡地由矮牆那頭又傳來郭俊男開懷的聲音。
「桃桂,妳真可愛!」
有沒有搞錯?她那個樣子叫可愛?!應該稱之為可「憐」才是,一個女人能縱容自己胖成那個樣子,早該投河自盡了!
等等,那女人剛才是怎麼回答那個什麼俊男的?該不會傻傻的真答應和他交往了吧?
追女朋友哪有這麼簡單,太輕易上手的話,男人是不會珍惜的,她懂不懂啊?
「別開我玩笑了,我是可憐沒人愛。」
明顯的自嘲語氣令屈允堯的胸口狠狠一揪--是嗎?她竟是如此看待自己?!她明明不像這般沒自信的女人……
「胡說,我就愛!」
郭俊男的宣示讓僅僅隔著矮牆相貼的兩人猛地一震,兩顆腦袋同時陷入空茫。
「桃桂,我們交往吧!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好嗎?」
屈允堯倏地以掌撐著桌面急遽起身,吊兒郎當地繞過矮牆,充滿「生氣」、熠熠發亮的眼,緊盯著因他貿然出現而傻眼的蔡桃桂。
「蛐蛐兒……」她吶吶地在嘴裡喊道。
「哎呀!怎麼這麼巧,會在這裡遇見妳咧?」他佯裝驚訝,可微瞇的眼裡透著強烈的詭光,瞪得桃桂一陣哆嗦。
該死的女人!她幹麼穿成這樣?活像「包粽」似的將她的肥肉包在黑色的彈性布下。她真有這麼缺男人,缺到非得把自己這般暴露地攤在男人面前勾引人才高興嗎?
屈允堯忿忿地想,火熱的瞳眸卻無法由她身上拔除,像磁鐵般緊緊地鎖在她身上。
「這位是?」他的出現讓郭俊男沒來由地感到脅迫,彷彿見到敵人般繃緊神經。
「呃……我合夥人樂樂男朋友的朋友。」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適合這神出鬼沒男人的介紹詞。
屈允堯挑起眉,對她的介紹不滿意到了極點!
「原來都是朋友。」郭俊男明顯鬆了口氣,大方地邀請屈允堯入座。「坐啊,既然有緣相逢,何不坐下來一起聊聊?」
「好個有緣相逢,我欣賞。」屈允堯也不客氣,拉開椅子就坐。「雖然桃桂說了那一大串,不過……我和她除了這關聯之外,私下還有些交情。」他故意頓了下,提高這句話的震撼力。
果不其然,桃桂聞言倒抽口冷氣,嬌艷的臉蛋微微泛白。
郭俊男不明所以地睞他一眼,以詢問的眼望向蔡桃桂。
她驚跳了下。「那個……屈先生的意思是,我們曾一起吃過飯、吃過飯。」一起吃飯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對吧?她只是將喝酒改成吃飯,一樣要坐在桌子前的嘛,一樣、一樣的啦!
雖然她對郭俊男還沒有男女之間的感覺,但就一個剛認識的朋友而言,並不需要讓他知道太多她的私事,這是她唯一能保護自己的方式,一點都不想再去觸碰自己不敢回想的那一夜--
屈允堯微合眼瞼,沒有任何人看穿他的心思。
「這樣啊!」郭俊男毫不懷疑地笑了。「如果屈先生有這興致,改天我們也可以約個時間吃飯,畢竟桃桂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夥兒就別太見外了。」
呿!誰跟你是朋友?!
「你哪位啊?」屈允堯不屑地撇撇嘴,突然沒頭沒腦地蹦了句。
蔡桃桂覺得尷尬極了。
他沒打招呼就突然冒出來已經很唐突了,對郭俊男講話又這麼不客氣,而這絕對是她沒辦法處理的棘手狀況,只能輕咬唇瓣,呆坐在位子上左右為難。
郭俊男也被他硬邦邦的問話絆了下,明顯感受到他的不友善。
他推了推眼鏡,不著痕跡地睞了眼桃桂,那蒼白的圓臉不復見適才的紅潤,莫非她和眼前的男子曾有什麼「過去」?
暗暗搖搖頭,郭俊男並沒將剛才的心思放進心裡,扯開愉悅的笑容說:「如果桃桂不反對的話,我們將以結婚為前提交往,換句話說,現在開始我就是桃桂的男朋友了,這樣的說法您滿意嗎?」
誰沒有過去?況且在速食愛情如此廣泛的世代,探索對方的過去是何其愚蠢的作法,他不屑也不願去做,只想好好把握當下。
「這位先生真是好眼光,雖然我們桃桂姿色普普,可看她這身材就知道,未來肯定多子多孫,兒孫滿堂。」屈允堯暗暗咬牙,脫口而出的玩笑話幾近嘲諷。
桃桂難堪地閉了閉眼,感覺鼻頭莫名微酸,眼眶泛熱。
他為何要這樣?那夜的意外不是任何一方該獨力承擔的,她從未曾責怪他,也未曾要求他做任何彌補,她只想安靜地過自己的生活,這樣也錯了嗎?
他何苦蓄意攪亂一池春水?不懂,不懂啊!
「您說笑了,未來的事誰也抓下得准,不過……」頗有深意地看著桃桂,郭俊男隱在鏡片下的眼微微一閃。「要是桃桂不反對的話,多生幾個又何妨?」
桃桂猛地一震,十指在桌下揪緊,冷不防揚起頭來看他。
她非常感謝郭俊男。以他的聰明才智,應當不難發現屈允堯是蓄意來找碴的,可他非但沒有生氣,還體貼的處處維護她、尊重她,令她感動得雙眼泛紅,甚至不知所措。
她蔡桃桂何德何能得以認識這麼至情至性的男人,並得到他的青睞?這簡直可說是天上掉下來的恩賜,比花坊接到耀達建設的案子還要大的恩賜,但--
轉頭看向另一個帶著不易察覺的憤懣、看似意氣風發的男人,桃桂不由得心口一緊,隱約間明白自己終將辜負郭俊男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