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人代診,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不行啊,媽,這臨時……」
「不行嗎?如果,你想讓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你和那賤人的事,我也可以在這裡講!只不過,你不要臉,我們丁家還要面子呢!」
林柏翠一聽不對,那話中明顯有話,顧不得懷疑起Miss王……便跟余孟芳出去了!
他們來到醫院頂樓的小庭園,是平常病人散心的地方。一路上,他倆半句話沒說,林柏翠大概可猜出,一定是丁築把她找來的!
「柏翠——」
「媽,我知道我一走了之不對,可是,我真是受夠丁築的脾氣了!再怎麼說,我是她丈夫,她不能……」
「這倒好!」她打斷他的話:「你倒惡人先告狀了,你是怪我們丁家沒家教?還是怪我這做媽的沒盡責?」
「我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你真以為我們好欺負,什麼都不知道嗎?」余孟芳別過臉去。「我剛找過那個李盈月。」
「盈月?」林柏翠大吃一驚,這和李盈月又怎麼扯上了?他想起她才受過的創傷,怎再忍得這無中生有的是非?愈想愈焦急,忙追到余孟芳面前問明緣由:「媽,你對她說了什麼?你……她現在受不起任何刺激,你可別……」
「可別怎樣?你心疼了?是為了她懷孕,為那肚子裡的孩子?」
「是啊!她前些時候差點流產!」
林柏翠的擔心又觸著余孟芳昔日的痛。孩子,又為了孩子!丁亦虹為了孩子娶她,又為了孩子離開她。女人究竟是什麼?男人愛女人,難道只為了那檔傳宗接代的事嗎?
「只為了孩子?還是喜歡她?」
「媽,你說到哪兒去了?」
「你究竟喜不喜歡她?」
「我……」林柏翠被問得心虛。「媽,我和丁築的問題,不管有沒有別人,它一直都存在著,你就別扯遠了!」
「你打算怎麼辦?和丁築離婚?」
「我……我會理智地處理。不過,我和她真的很難溝通。」
「哼!果然!我就知道那女人不會輕易地放過你!誰肯當永遠的第三者?哪個女人等的不就是由偏扶正的那一刻呢?這賤女人,還裝一副清純無辜的樣子,和季知顏一個模樣!」
「媽,你不能這樣說她!你……你到底跟盈月說了些什麼?錯都在我,不關她的事,我會跟丁築解釋的!」
「你解釋得清嗎?她……她有事跟你說,你回去吧!」
「我還要上班呢!」
「這時候你還想著上班?那女人需要你的時候你請假,丁築要你的時候,你就偏要上班?」
「話不是這樣講,我……」林柏翠知道多說無用,咬了牙,硬是逼自己點頭了。
丁築由丁蘭陪同出了院,回到家時,瓊娜已經把環境清理乾淨了。
丁築有了孕,突然之間,所有的盛氣全都平和下來,小心翼翼地保持溫和愉快的心境。當她向瓊娜說:「辛苦你了!」時,瓊娜怔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領略這分陌生的客氣。
「姊,媽去找柏翠了嗎?」換作平常,丁築鐵定是不會開口承認自己在意林柏翠,但今非昔比,林柏翠是孩子的爹,她為他懷了孩子,他理該為這分辛勞功勳隨侍一旁仔細呵護她才是。不教他親眼看妻為孕受苦,他怎懂得珍惜?
丁蘭是旁觀者,更瞭解丁築的性格脾氣和林柏翠長期的忍氣吞聲,他的留信,分明有離去之意,余孟芳能否順利找到他,仍屬未知,只好含糊應付丁築幾句。還好,才轉眼,就見林柏翠滿面倦容地推門而入。
「柏翠?」丁蘭正想問清是不是余孟芳找他回來的,但見他面色凝重,一派無奈,彷彿在說:怎麼你也在?明顯地不歡迎,便噤了口。回頭看丁築,她刻意不看他,一味等待對方道歉,也等待他嘉許她懷了新生命。
林柏翠沒有迎向丁築,丁築和丁蘭相左右,如同兩個巨大的低氣壓,教他望而卻步。他重重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拄著腦袋,一言不發。
丁築被林柏翠異常且不禮貌的舉動隱隱刺激著,為了孩子,她卻忍住了,回頭看他,極盡委屈低下地問:「怎麼了?」
那真的是丁築容忍的最底線了……
但林柏翠似乎並不領情。
她勝了,她又勝了!就算他心有百般不願,他還是回到這裡來了,林柏翠受夠丁家龐大而高高在上的家族勢力了,但,除了屈服,他竟沒有別的選擇。
「怎麼了?」丁築低聲下氣地探問聽在林柏翠耳裡,轉譯成:怎麼?不是走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這樣的諷刺教柏翠飽受壓抑的自尊再一次被踩在腳底,他實在忍無可忍,便連同先前對余孟芳找上李盈月那件事的不滿,一併爆發開來——
「你究竟想怎麼樣?不滿意我也不必找碴找到醫院裡去呀!你叫媽去找李盈月做什麼?就算我真的愛上她又怎麼樣?反正你壓根兒瞧不起我這個小醫生,你何不乾脆放我一馬呢?」
林柏翠的話說得丁築姊妹張口結舌。李盈月是誰?為什麼林柏翠要說這些?
「不是我有意要對不起你……」林柏翠坐回沙發,回復進門時的姿勢,喃喃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上她,但事實就是這樣,她教我感覺舒服、溫和、沒有壓力,那樣的相處才叫生活。對不起你,是我的錯,你想怎樣都好;但,別再去打擾盈月了,不關她的事……」
林柏翠的聲音很低、很細,但字字句句卻如針似的深深刻進丁築耳裡。她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林柏翠的心早已出走,儘管她懷了他的孩子,他仍然不會再回頭。
他在報復她過去給他的壓力嗎?在她體內播了種,然後又若無其事地離去;而他給她的傷,就隨著腹中胎兒的成長日益擴大,永無止境地糾纏著她的下半生,如同父親給母親的一樣。
那是丁築從來不曾想像的苦難。不,那不會是她丁築的生活,她是充滿風采,高高在上的女皇,怎能是個棄婦呢?
丁築沉默地想著,隨即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連撥七個號碼。
「李小姐,麻煩你幫我聯絡律師,叫他立刻到我家裡,我要辦離婚手續……」
卡!
丁蘭聽說丁築要離婚,連忙替她切了電話,離了婚的她,非常清楚離婚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尤其是,女人最最難忍的——寂寞。
「丁築,先把事情弄清楚嘛!」
「事情已經夠清楚了!難道——難道還要等他把離婚證書填好,送到我面前,鄭重宣佈我已經出局了嗎?」
「可是你肚子……」
「不要再說了!媽委曲求全那麼久,爸最後還不是娶了阿姨!」
「丁築……柏翠!」丁蘭勸不住丁築,轉而勸林柏翠:「柏翠,婚姻不是兒戲,你快給丁築解釋清楚!」
林柏翠原有幾分是氣話、幾分是真心,雖出口也有些後悔,但見丁築這般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反覺得自己太沒膽識;何況古有言:「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萬萬不可因為小小的恐嚇就卻步,否則,日後就算婚姻關係還在,他也難在丁築面前頂天立地!
丁築見林柏翠噤口啞聲,更是氣極,胃一翻又一陣急嘔,丁蘭忙趕去攙扶,不斷在背上拍打。
林柏翠是婦科醫生,見丁築模樣難免懷疑,但人在氣忿中,便解釋她是故作嬌弱要人憐惜,施展苦肉計罷了,便無情地轉頭而去。
其實,他也真怕等到律師來了。簽字嫌草率,李盈月對他如何又是未知數,他對丁築也未必全然沒真情;但真不簽,又徒留個笑柄,讓丁築一家人看他不起。兩相為難之下,林柏翠只好一走了之了。
「柏翠,你去哪兒?柏翠……這男人,沒想到平常老實得可以,一有了別人,竟也如此狠心,能拋妻棄子還面不改色!」丁蘭看他無情至此,也同情起丁築來。
「丁築,你要保重,好好珍惜自己。你可不像我,沒兒沒女也無牽無掛,要為孩子保重自己!」
丁築見林柏翠冷漠地背她而去,又聽著親姊姊真情的關懷,滿腔辛酸苦淚,頓而決堤!
「姊,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啦!姊——」
余孟芳在二十來坪大的單身公寓裡癡坐著。
這是二十幾年前丁亦虹買給她的,完全沒有隔間。廚房以小吧檯形成區隔,客廳和房間則有半片雕刻玻璃,若隱若現,剔透地劃開。
丁亦虹買下這單身公寓時,特地要求設計師只用布和琉璃來佈置。布紋的柔和、琉璃的剔透,丁亦虹用這兩者來讚美余孟芳的感性和善體人意。為此,余孟芳對布和琉璃有著不可理解的鍾情。
余孟芳曾離開這裡,搬進丁亦虹名正言順的大房子裡,成為了亦虹第二任女主人。當時,她怎麼也捨不得把這房子租賃出去,未料,卻是為了留給自己一個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