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走了,多少錢?我自己付。」鬆開手,她匆匆扔下這句話,拿起擱在桌面上的皮包。
「你不吃頓飯嗎?我請客。」她神色複雜難辨,樊京恩卻顯得老神在在。
「我想不必了,謝謝。」她淡淡地笑,看來有幾分牽強。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樊京恩輕歎口氣,暗自覺得有點惋惜,他本想再多聊的。「是我擅自作主擔誤你私人時間,錢我付吧,就算是補償。」他在她欲掏出錢時,一手按在她手背上。
邵儀鳳抽回手,冷冷地回望他。「那就麻煩了。」
直到她準備踏出步伐離去時,樊京恩這才淡淡開口道出重點——
「如果可以,就請你離開他的身邊吧!」
第八章
柳緒緹坐在車裡,看著車外那個踩著高跟鞋,卻搖搖晃晃的身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還說不愛他呢,現在卻買醉傷身?
推開車門,她趕忙下車攙扶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子。「還說你沒醉!」
邵儀鳳無奈的勾起笑。「就說我沒事嘛,還不趕快回去陪你家老大。」
「你小心點。」柳緒緹輕喊後,腳底踉蹌,差點教兩個女人跌成一塊。
「別管我,你快回去吧,免得老大找我要老婆……呃,他要是知道我拉他老婆去酗酒,鐵定下回不讓咱們見面。」
「你真的喝太多了。」打從她加入這票手帕交的那天起,還沒見到邵儀鳳哪次醉得比這回還要誇張。
雖然整晚她沒說什麼,可看她死命牛飲那些酒精飲料,柳緒緹也能略窺一二,畢竟儀鳳飲酒一向只是小酌,從來沒有故意瘋狂的灌壞自己身子。
「我沒有!我很清醒……呃……呵呵呵……」甩著皮包,她大聲疾呼,就像是宣示般。「呵呵呵……」她的聲音在笑,可是淚卻在掉……
柳緒緹抿起唇,看得很感傷。
「緒緹,老大對你好嗎?」
「好,他對我很好。」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柳緒緹鼻頭也正發酸著。
「你幸福嗎?」
「幸福,我很幸福。」
「是嗎,那你的幸福裡有沒有包括痛苦的爭吵?有沒有失望的落寞?」
「儀鳳……」
「有嗎?有沒有?你告訴我有沒有?」
柳緒緹不曉得該做何回答,面對她的脆弱與眼淚,她發現自己竟有種不知所措的感受。
「沒有?真的沒有?為什麼在我感到愛他的幸福時,卻發現我的愛情裡有著這麼多不穩定的因素?你知道嗎?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柳緒緹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抹掉好友臉上不停掉下的淚。
「我知道杜楓不愛我,他不過是愛我的外表卻不愛我的靈魂,其他人也一樣,他們總愛站在我身邊,享受旁人投來的羨慕眼光,卻不從問我寂不寂寞……
沒有關係,因為我也不愛他們,只是把身旁的空位讓一點給他們,當做是擋箭牌。但是,我卻怕自己頭一次在意的人,會轉眼消失在身邊……
他陪我哭、陪我笑,陪我傷風感冒……陪我的時間這麼久、這麼長,可是我卻覺得還不夠……」
淚痕滿佈,弄花臉上的淡妝,柳緒緹只得再抬手輕輕為她抹去。「你知道嗎?在女人的愛情裡,幸福的背面其實有很多讓自己傷心難過的痛苦,這不是因為愛情本身,而是因為我們太深愛對方。」
☆☆☆
啪——
鉛筆自桌面跌落到地上,在冷冽光潔的磁磚石上滾動兩、三圈,爾後靜靜停留下來。
書房裡,冷白的桌燈隱隱躍動幾下,猶如那枝頑皮跌落的鉛筆般,在深夜裡顯得不夠安分。桌上機械鐘翻下一頁數字,裡頭齒輪又轉了一圈。
尉璟豐趴睡在書桌上,手邊散落數十張完稿、或是未完成的草稿。直至鍾上翻頁的聲響再度傳入耳底,他才終於睜眼。
「唔……」坐起身來,尉璟豐扭扭脖子,懶洋洋的打起呵欠。
兩點十五分!
回過神,尉璟豐站起身來,打算結束掉今天的工作。
推開房門,他耳尖的聽見從客廳傳來幾聲細微斷續的抽噎聲,帶著困擾的心情走到廳裡,冷不防被倒在沙發上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撲鼻而來的濃濃酒氣,尉璟豐被薰得眉頭直皺。「我的老天!」憑借廳內幾盞昏黃的小燈,他躡手躡腳的踩著步伐上前察看,探出手來,將散落在她面頰的長髮順在耳後。
瞪著桌面上的備份鑰匙,他很沒好氣。「又喝酒。」只有喝醉酒,她才會半夜出現在這裡。
「唔……」她淺淺囈語一聲,秀眉緊蹙。
「儀鳳?」輕拍她臉頰,尉璟豐試圖喚醒她。「別在這兒睡,你病好了嗎?」夜裡溫度微涼,深秋的氣候總是低迷,他怕明早她人一醒,感冒又犯起來,還有可能加重。
「唔……好…….好……」
尉璟豐不禁啼笑皆非,她究竟是跟誰好什麼?「為什麼又去喝酒了?」他的手輕覆在她臉頰上,動作輕柔得像似捧著一尊白瓷娃娃般。
「你呀……你呀……」
啊?他聽不清楚她說的話,蹲在她身旁將耳朵湊上前去,欲將她嘴裡含糊不清的話語聽個分明。「說什麼?」
「都是你……因為你……我莫名其妙……」翻個身,她話說一半還變換姿態,倒在沙發上舒舒服服的。
尉璟豐望著那道背向自己的身影,突然覺得他不是腦子燒壞,要不就是神經不正常,做啥跟一個沒有半點意識的人對話?
站起身來回房拿件薄毯,再回到廳裡替她蓋上。本想抱她進客房睡的,可見她睡得如此香甜,他怕驚動她只得作罷,席地而坐背倚在沙發上,悠悠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將雙手枕在後腦當做枕頭,和她距離在咫尺之間,身後人兒又翻個身,碰上他交疊在一塊的手。「我的道歉過了今晚,還有沒有效力?」
尉璟豐坐在地板上,靠著沙發、枕著頭看著闖進他家門、又很自動跑來佔據他家沙發的睡美人,覺得人生真是詭異的可以。
注視著她甜蜜的睡顏,他伸手輕輕拉上不知何時被她踢掉的薄毯。
她蹭了一下,忍不住皺起鼻頭,輕哼了一聲又繼續窩在夢鄉裡,直教尉璟豐失笑。
大手撫上她的嬌容,掌心略略顫抖。他不怕嗎?他怕!他怕樊京恩說的話成為事實,發生在彼此身上;他不要在孤單很久之後,將心底的喜怒哀樂,再次在這段愛情裡全數埋葬掉。
他不知道在愛上她之後,得花多少年才能忘掉她,才能忘掉這段愛情。他怕的事這麼多,而每件都足以將他毀滅。
他痛苦的以手覆眼,傷心全擱在掌心底下。「我沒有辦法忘掉你,沒有辦法回到遇見你之前的瀟灑……」
事到如今,早已無法挽回,是他沉淪在這段感情中太久太深,在他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
正當尉璟豐沉浸在往日傷痛時,一道微涼的溫度突然覆上他的手。
「可不可以……換我來為你療傷……」
那道輕柔的嗓音低低地滑過他心頭,她仍處於夢境之中,無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開始治癒他的痛苦……
☆☆☆
客廳裡充滿四射的耀眼陽光,鼻間充斥濃濃的咖啡香氣,淺吟一聲,邵儀鳳悠悠轉醒,翻坐起身,一時頭暈目眩。
「噢……」要命!她的頭痛到快要爆炸。
「嗨!早安。」
低啞嗓音傳入耳裡,邵儀鳳抬起頭來後傻了眼。「你……」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十五樓七號。」尉璟豐笑著解開她的困擾,好些天沒見了,他果然十分想念她的聲音與笑容。
眨眨眼,她有點無法適應現在的狀況,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平白無故又出現在他家。
「你昨晚喝酒了。」他仰起下巴,指著擱在桌上那把備份鑰匙,一旁還躺著一封已被拆封的白色信封。
經他一提,邵儀鳳才想起昨晚自己的確喝得酩酊大醉,依稀只記得柳緒緹送她回家,卻再也憶不起其他了。
「為什麼喝酒?還喝得爛醉如泥,你身體不是才剛恢復嗎?」他擰起眉。
他話甫落完,就見邵儀鳳被水嗆得亂咳一通。「咳……咳……咳咳……淺酌一番又無傷大雅。」
「淺酌?」他懶懶地笑開來。「你喝得爛醉如泥,要不怎麼又翻到我家鑰匙?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清醒時,根本連我家大門鑰匙是哪一支都搞不清楚!曉不曉得昨晚你還夢話連連?」
「夢話?」她困難地嚥下嘴裡的唾液,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夢話。
「是啊,這樣你還認為只是小酌?」她的酒量他是不清楚,但從她身上的酒氣看來,她的酒膽不輸一般普通男人。
「那……那我說了什麼?」
「我沒有重複一遍的責任,話是你自己說的,與我無關。」
他乾脆到幾近無情的話語,教邵儀鳳氣得差點吐血而亡,原以為他們倆的冷戰沒那麼嚴重,而這下可好了,比自己想的還要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