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葉穎嵐踹了旁邊的鮮紅色轎車一腳。
大老闆到底在想些什麼啊,這個案子分明是她負責的,不料自范漢庭從天而降後,卻讓他取而代之!也不想想當初她花了多大的心力才擺平中壢那兒的地主,使得土地的取得加快速度,這全是她的功勞,怎麼可以為了拉攏未來的女婿,就把公司的大功臣丟一邊涼快去呢?
「可惡!」她定睛一瞧,她踹的車不正是鄭大小姐的愛車嗎?
一腔怨忿正愁無法發洩的她,便理直氣壯地又連踹幾十腳。而那輛鮮紅色的跑車禁不住她的腳力,連忙發出警告,哀哀鳴起蜂嗚器,那聲響在地下室的空間裡迴盪,聽了有些刺耳。
葉穎嵐冷哼,轉而走向自己的車子,它正溫馴可愛地等在靠近出口的車位上。她環視四周,怎麼看還是自己的車子可愛。
她唇畔滑出愜意的笑,掏出手提包裡的長串鑰匙便要打開車門,誰知冷不防地有雙手臂從她背後強硬地環住她的腰際。
從來人身上的氣味,葉穎嵐不用想也知道是范漢庭那傢伙。她努力地想鈕開他的箝制,但徒勞無功,反而被范漢庭給捉住雙手。她只好放棄掙扎,讓他將她的身子鎖在他懷裡。
「放開我!」她冷冷地開口。
范漢庭只是定定鎖住她的眼眸。 「不。」
每回被范漢庭如此凝視著,葉穎嵐便無法逃開他的視線。
他執起她的左手放至唇畔,葉穎嵐心慌意亂地盯著他;只見范漢庭以教她心跳不止的速度於指頭上的戒指印下細碎的吻,而她只能徬徨無依地望著他……
「不……不要……」什麼理智之類的意識完全從她的腦子裡被抽離,葉穎嵐只能無助地重複這兩個字。
「不要什麼?」范漢庭帶著笑意故意反問她,低下頭湊近她的臉龐,以鼻尖在她頰上摩拿著。
「快放開我……」葉穎嵐無力反抗,眸光迷濛,連語氣也都是輕飄飄的。
「真的嗎?」范漢庭又反問。
葉穎嵐聞言楞了一下。自己真的希望他放開手嗎?她的潛意識似乎不怎麼贊成。
范漢庭見她迷惘的神色忍不住從喉嚨中滑出笑聲,低頭吻住她微張的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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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葉穎嵐再次尋回自己的理智時,已是兩個小時後的事。
她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房裡。
這房間的擺設相當簡單,除了一大面的書架外就是一張書桌和電腦,及一套看起來不賴的音響。鼻尖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檸檬香味,這是她最喜愛的味道,能夠緩和她的倩緒,教她不由自主綻出微笑。
「嘿,美女。」
突然間有人出聲喚她,她連忙回頭看,范漢庭正笑盈盈地瞅著她!而膚觸上的微涼感教她意識到自己正光著身子,粉臉一紅,慌忙抓起被單裹住自己,躲到床的角落去。
「這是哪裡?」葉穎嵐防衛性地問道,再一次望了望四周圍,看來是沒什麼危險性的物品。
「這是我的房間,你是第一位來到這兒的女人。」范漢庭討好似的說道,同時還遞來一盒面紙。
「這是做什麼?」葉穎嵐莫名其妙地接過那盒面紙,無法理解他的行為動機。她上下打量著范漢庭。
「我才想問你,」他抽出面紙揩去葉穎嵐頰上沒有知覺的淚痕。「是夢見了什麼,淚流不止……」
夢!葉穎嵐眸光一黯,她的確是作了個夢,她記得很清楚,是那大二那一年的夏天……
台北的夏天就算是到了晚上還是一樣悶熱,葉穎嵐拖著疲累的身子和一身臭汗,風塵僕僕地回到和朋友共同租住的公寓。
背著沉重的背包,她好不容易才打開大門,誰知門一開,迎接她的是四名室友揉合不安和不知如何做齒的神色,她們不住地搓著手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葉穎嵐莞爾一笑。她們是怎麼啦?第一次看她們露出這種慌張的表情。
「你們怎麼啦?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了嗎?」
她放下身上的背包,自顧自地至廚房倒水喝。
她們四人面面相關,將劉子豐推上前去,她也只好深深深呼吸,謹慎小心地跟上葉穎嵐的腳步。
葉穎嵐瞥見她不安的臉色,便不解地拍拍她肩頭。
「子豐,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看你們一臉菜色,是房東要漲房租是嗎?」葉穎嵐邊說邊揩去頰畔的汗水。
「……阿嵐,我說了你別慌張,一定要冷靜……」劉子豐緊張萬分地絞著衣擺。
葉穎嵐聞言挑高了眉。教她要冷靜?難不成是房租要漲兩倍嗎?這太沒天理了!
「阿嵐……」劉子豐深吸口氣,決心豁出去。誰教她倒楣,猜拳輸了,必須負責告訴葉穎嵐這個噩耗。
「一個小時前我們接到你伯母打來的電話,說你姐姐和姐夫發生車禍,在省道上被砂石車追撞,姐夫當場死亡,姐姐現在送到門諾醫院,情況不是很好……」
葉穎嵐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地面,碎成片片,就像她的思緒一般,四分五裂……
她扶住電冰箱,不可置信地望著劉子豐: 「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我也很希望這個消息是假的,可是……它不是,它是事實。」劉子豐遺憾萬分地凝望著臉色慘白的葉穎嵐。
葉穎嵐雙腿一軟,滑坐於地板上。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她明明和姐姐約好,這次暑假要去她開的紅茶攤打工呢!姐姐還說要帶她去立霧溪看看大自然鬼斧神工切割出的險峻峽谷;姐夫也拍拍胸脯說要幫她介紹男朋友,—定要把她在變成老姑婆前嫁出去……
「嵐,你要堅強……」
不知何時,其他三人也跟進來,見葉穎嵐無助地坐在地板上,不忍地擁住她的肩膀。
「不可能……」兩行滾燙的淚水從葉穎嵐頰畔滑落。淚水是滾燙的,但是她的內心卻像是萬年冰窖般的寒冷。 「這絕對不可能是真的!姐夫開車向來小心,常被姐姐取笑是像龜在爬……」
「你要不要去一趟花蓮看看?」路經華小心翼翼地問著,以衣服拭去葉穎嵐臉上的淚花。
「先洗個澡吧,我想姐姐也不想看見你髒兮兮的模樣,你忘了姐姐喜歡看你乾乾淨淨的樣子嗎?」姜芸音勸著,同時扶起葉穎嵐的身子。
東部幹線的夜班車上沒什麼人,也非常安靜,只有火車行進的聲音轟隆轟隆地迴盪著。
車窗外一片漆黑,車箱裡的旅人靜靜地沉入夢鄉,偶爾會有另一輛夜車交錯而過,發出尖銳的聲音,不然就只有單調的轟隆隆的聲音一直重複著、重複著……
晚上的冷氣總是有點冷,葉穎嵐拉拉身上的外衣,額頭倚著冰冷的車窗。外頭沒有燈光,使得應該可以透視至外頭的玻璃窗變成映照車內景象的鏡子。
一行淚水自她眼角滑下,她揩去它,木然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在蒼白的燈光下,她看起來更慘白,幾無血色;思緒慌亂,無法思考,腦海中交錯的儘是她和姐姐昔日相依為命的情景。
她們的父母親在她八歲時接連逝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事情就這樣發生,她也無法反抗命運,只得咬著牙接受它;兩姐妹頓時成了孤苦無依的孤兒,其他的親戚也都表明無法接濟她倆的生活,讓她倆在一瞬間明白人情冷暖的現實,一個晚上跨越本該天真的童稚期,純真的童年記憶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去不返,隱遁在記憶的最底層。
姐姐那時才不過國三而已,坦然接下扶養她長大的重擔,放棄可預見的美好高中學業,從一位原本被父母親捧在手心的嬌嬌女,成為工廠裡的基層作業員,以一個月近兩萬元的收入支持她和葉穎嵐的生活。
葉穎嵐摸著姐姐原本柔細的指掌逐漸變為粗糙,常常心疼得眼淚就滑下來,可是姐姐一句抱怨也沒有,只是微笑地摸摸她的頭,要她好好唸書。
葉穎嵐鼻頭一酸,淚水又模糊她的視線,教她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用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好不容易熬到她上高中,葉穎嵐說服姐姐相信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籌學費,不必讓姐姐那麼辛苦地四處籌錢,也說服姐姐盡快嫁給等了她好多年的癡心姐夫,說服姐姐可以安心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不需再為她操煩。
嫁回花蓮的姐姐,婚後不久就生了個小壯丁,聰明可愛的模樣教她夫妻倆樂不可支,還告訴葉穎嵐說,他長大一定是個棟樑之才。看他們夫妻滿足的笑顏,葉穎嵐也跟著高興。
但是怎麼會有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呢?眼看著姐姐就要開始過著幸福的日子了,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殘忍地奪走她的一切?
才不過七年而已,只不過讓一個小孩子稍稍成長一些,小紀聖暑假後就要上小學了,她常在電話裡頭聽姐姐甜蜜地嘮叨著必須幫小紀聖準備許多上學的用品,語氣間滿是對孩子的寵愛,描繪看夢想中小紀聖將會擁有的一切美好事物,聽得葉穎嵐羨慕得直想生個娃娃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