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總是會變的。自從我們談戀愛以後,我多少都受你影響,變得開朗樂觀些,這樣不好嗎?」
「當然好,只是我不認為你會沒事打擾我的工作。」
「我的確不會。事實上,我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這個週末我們恐怕不能約會了,這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忌日,我必須去祭拜她及探望她的家人……」
沈傲君滔滔不絕的交代,卻沒有發現徐浩然的沉默,直到她等著他回應。
「喂,浩然,你還在聽嗎?你怎麼不說話呢?」
「哦!那正好,這個週末我也要到南部出差,我們過幾天再電話聯絡,好嗎?」
「嗯,就這樣。那你出差時要好好照顧自己,而且還要不忘記想我,因為我會想你的。」她感覺臉紅的大膽說出心裡的話。
這些話原本只在沈傲君的小說裡,才會出現的。
自從她談戀愛後,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雖然還是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總之,這也可能是受到夏艷的影響,她總說:「愛要及時表達,人要活在當下。」鼓吹積極的人生態度。
「我知道了。如果沒事的話,那我掛電話了。」他口氣怪怪的,有點冷淡。
沈傲君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表現,猶自沉醉在羞赧中。
夏艷的週年忌日轉眼間來到。
週末,沈傲君陪著夏媽媽來到墳前。墓碑上,夏艷如花般嬌艷的照片,宛如沈傲君帶來的大把向日葵,笑容栩栩如生的綻放著。
「我以為身為父母的人,一定會比子女早走一步,想不到我們母女情淺,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結局。」夏媽媽不勝唏噓地說。
「夏媽媽,您別太難過了。也許是夏艷心地善良,所以提早去當天使,說不定她在另外一個世界裡,過得比現在更快樂。」
逝者已矣,再多的傷心或眼淚,也只是徒增活人的痛苦而已。
同樣失去至親好友,沈傲君很能體會夏媽媽的悲痛心情,但也只能拿這話安慰長輩了。
人身不過是個臭皮曩,唯有活在記憶中的才最珍貴有價值。
沈傲君嘗試振作夏母悲傷的情緒,她說:
「夏媽媽,夏艷雖然離開我們,但關於她的一切,卻永遠活在我們心中,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因此,您應該努力釋懷的快樂生活,相信這才是她所樂見的。」
「小君,你真是個貼心的好女孩,幸好艷兒有你這樣的好朋友。」
「夏媽媽,我和夏艷情同手足,就算要我代替夏艷孝順您,也不為過啊!只是我許久才來看您一次,希望您不要介意。」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而且我知道你的工作也不輕鬆,你能偶爾陪我吃頓飯,夏媽媽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是實話。人年紀越大,心願越小。偶爾遇到有人真心關懷,則心願已足。
眼前,沈傲君能為好友做的,也僅是陪夏艷的母親好好吃頓飯、聊聊天而已。
她合掌祈禱說:
「夏艷,但願你變成快樂天使時,也不忘看顧愛你的媽媽,我會代替你照顧伯母的,你放心好了。」
夏母聞言欣慰的眼眶含淚,卻堅強地不讓淚水滾落臉頰。
為了避免繼續觸景傷情,沈傲君於是說:
「走吧!夏媽媽,我陪您一塊吃飯,我們到夏艷最喜歡吃的那家館子去,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寄情所愛,想來也是對逝者的一番懷念。
夏母終於破涕為笑,接受了沈傲君的建議,兩人緩緩往山腳下離去。
※
山路的另一頭,徐浩然專注的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他手裡也拿著一束和沈傲君如出一轍的美麗向日葵,為憑弔那段已然逝去的愛情而來。
席間,夏母慢慢忘記哀傷,她關心的向沈傲君詢問近況。
「小君啊……你現在有沒有對象呢?」
「夏媽媽,怎麼天底下的母親都喜歡問這個問題?」
她微微一笑,腦海裡不其然出現了徐浩然的身影。
這是個連自己親生媽媽都還未知的秘密,她並不想昭告天下。
「這個問題如果是自己的親人問起,你可能會覺得有壓力,甚至感到囉唆,但夏媽媽是出於一片關心。」
「我知道。」
「你也已經老大不小了,二十多歲的女孩子談戀愛要及時,尤其女人更肩負著生兒育女的責任和生理條件限制。」
「夏媽媽……」沈傲君覺得有些尷尬,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媽媽,不好意思就此打斷。
「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男孩子,我想介紹給你認識,你說好不好?」
「謝謝夏媽媽,這件事情我們可不可以改天再說?」
「為什麼?」
「您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質,我想趁年輕時多寫一段時間,不想太早被家庭給束縛住。」
夏母微笑的搖搖頭,但卻也不再加以勸說。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好強迫你,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很多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並沒有你想像的困難,何況只是交交朋友,並不是要馬上結婚啊!」
沈傲君聽了只是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夏母的這一番話雖然是老生常談,但也是出自好意。
然而,緣分一事,乃可遇不可求。
而她已經結識徐浩然了,自然也毋需多此一舉。
沈傲君在祭拜過夏艷的第二天,興起工作的念頭。
已經整整一年了,原本失去友情的空虛,在徐浩然愛情的填補下,逐漸重上生活軌道。
她打開電腦,在初步擬定好故事大綱之後,大膽的嘗試寫下開場白。
他們的愛情緣由一場網路上的邂逅,
她似熱情如火的太陽;他若藍色憂愁的雨日。
然,兩人之間的愛苗,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藉冰冷的電流交換,蹦出火花。
愛情,在不經意的時候,誕生。
沈傲君望著螢幕發愣,天底下的愛情故事千百萬種,卻又毫無道理可循。
兩個興趣不同、個性迥異的男女,竟然可以在一起談戀愛?
至於她和徐浩然呢,應該算是屬性比較相似,同樣感情內斂的人吧!
這兩種不同類型的愛情,究竟何者比較能夠天長地久呢?
唉……,怎麼連工作時都不忘想起他?
沈傲君忍不住取笑自己,女人一旦涉及感情,就會不斷的思念對方。這功力未免太差了。
不行!此非長久之計。
她決定收起一顆心猿意馬的思念之心,還是努力埋首伏案,才是首要工作。
接下來的一整天,沈傲君有如神助的文思泉湧,振筆疾書的足足寫了一大章節,直到天色慢慢暗下來,才驚覺自己整天都沒有吃飯。
當沈傲君起身拿冰箱的牛奶喝時,不禁又想到,出差的徐浩然不知道吃了沒有。人一旦陷入感情,總特別有人饑已饑的感同身受。
她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應該不會打擾到他,遂撥打電話。
不意,話筒卻傳來:「您所撥的電話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
「這是怎麼一回事?」沈傲君皺著眉說。
這種情況有很多可能,一是在地下室,或是手機沒電,又甚至是對方關機。
難不成徐浩然出差太累了,所以選擇不接電話?
沈傲君在心底胡亂猜,心想:「算了,還是晚一點再試試看。」
她趁著休息的時候收看了新聞報導,接著突然又有了靈感,於是決定打開電腦繼續奮戰,就怕腦海裡的文字會在瞬間消失。
一直到凌晨過後,她才想起應該再打個電話找徐浩然,只是時間已晚,怕打擾對方休息,只好作罷。
而這一晚,徐浩然也始終沒有聯絡過她。
其實,徐浩然並沒有出差。
他在祭拜過夏艷之後,決定到海邊沉思幾日。
他並非無緣無故的接近沈傲君,甚至展開追求行動,這一切,都是受了夏艷所托──他,原本是夏艷的男朋友。
三個多月的短暫戀情,正當他鬱鬱寡歡的個性,逐漸在夏艷潛移默化的愛情裡有所改變時,夏艷卻得了二十一世紀的黑死病之一──血癌,匆匆結束二十多歲的年輕生命。
這無情的打擊,幾乎使他的人生再度陷入藍黑交界的憂鬱地帶。
猶記得夏艷初得病時,他比當事人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尤其到了夏艷接受化療的後期,頭髮漸漸掉光,就拒絕再和徐浩然見面,兩人僅能藉著電子郵件互通消息。
病中的夏艷仍是樂觀的,她對他約定病好之後,一定要到曾經約會過的地方,舊地重遊。
只是沒想到,這個心願卻在她發出最後一封E-Mail之後,徹底破滅。
浩然,我親愛的情人:
能夠認識你,進而與你相戀,是我今生最快樂的事。
雖然這段愛情的最初,由我主動;沒想到,結束的最後,也由我主動。
緣淺情長,只能說是造化弄人,我也很無奈的。
誰也想不到,我們之間竟然活生生的上演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悲劇,只是這次病逝的是女主角,但我勇敢的接受這個結局。
日本作家柴門文在戀愛論中,曾經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