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先別生氣。客人有急事找你商談,反正我跑不了。」
秀美小臉上無辜而純真的笑容,令心腸最硬的人也無法漠視。
古立恆咬牙切齒地說:「妳出去!」
「是!」漪蓮笑著對總管和兩位主事微一欠身。「各位慢慢聊。」然後輕巧地離開,還體貼地替他們將房門關好。
「啊,成功的第一步!」靠在門邊的牆上,漪蓮欣喜地想。
其實剛才她緊張得要命,她不知道古立恆究竟能容忍她多久,但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在冒險,可是她得試試,她不想看著那頭受困的雄獅繼續在黑暗中孤獨地生活。
「起碼,我得將他從黑暗中拖出來!」她對自己說。
她還有很多計畫,反正他說過她得留在這裡一個月,在剩下的時間裡,她得抓住一切機會改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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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勞伯帶著欣慰的心情看著那個精力旺盛的女孩,將他固執暴躁的主子一點一點地改變。
現在的古立恆似乎已經接受在書房辦公,也不再計較漪蓮將他的書信「攔截」到書房去。
有了小小的成就,漪蓮的信心更大了,做得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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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房間,晨光、朝陽、輕風、花香,統統被阻隔在厚重的窗簾外。
古立恆站在老地方,如以往那樣避過光線,從狹窄的窗簾縫隙往外望。
晴朗的秋色在窗外延伸,一直伸展到天邊,從遠遠的地平線上淡去。
當他銳利的黑眸凝視著在密集的船舶中顯得十分突兀的高大船桅時,閃過一道亮如星辰的精光,卻轉瞬熄滅。
那是他即將下水的新船,可惜他又得錯失目睹揚帆起航的重要時刻!
突然他身後的門開了,一道靈活纖細的身影飄進來。
「妳又要幹什麼?」
問話方落,就見眼前一亮,半扇窗簾居然被拉開了。他倏然回身,看著那個膽子越來越大的女人,勃然大怒。「住手!滾出我的房間!」
鬼王的咆哮果真不同凡響,震得四壁迴響。他面上虯結的疤痕因憤怒而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早有準備的漪蓮,面對他的狂怒仍被嚇得心驚肉跳,但她力持鎮定地看著他,手裡緊抓著拉開一半的窗簾。
「出去!」古立恆克制著心頭的怒火命令道。
這幾天他真的被她煩死了!老天知道他克制得有多辛苦,有時候他真想一腳將她踹進木箱裡綁出去扔了!
數天前,她攔截他的重要信件和找他談論公事的下屬,統統領入書房,逼迫他將辦公地點改到書房,為此他認了。
原因一,在書房處理事情和交代下屬工作似乎感覺還不錯。原因二,他得承認實在拗不過比他更固執又時間多的她。當他將所有東西再搬回臥室後,不出一天,所有的東西又會原封不動地回到書房,罵她吼她都沒用,她彷彿樂在其中,徒然弄得自己不勝其煩,於是便也懶得再與她玩那累人的遊戲了。
可是這個女人得寸進尺,居然在三天前無視他的權威,不經許可強行拆了走道裡所有窗簾,讓陽光肆無忌憚地侵入他獨享的王國,還神氣地宣佈:「要把黑暗趕出去!」
對此他也認了,因為是他強行將她留下,總不能逼她跟他一起過黑暗的日子,大不了不出房間就是了。
可是兩天前,她竟敢阻止勞伯和護院們送飯給他,還對他大表關切地說:「去飯廳跟大家一起吃吧,那樣才香,而且有助消化。」
對這,他還是認了,反正總有人送食物給他。這裡是他當家,那個乳臭未乾的丫頭想控制他?做夢!
「你看月色多美,我陪你到花園走走,活動活動對你的身體很好的……」
昨天晚上她這樣說,闖進他的書房強拉他出去散步。雖然他為了阻止她的聒噪,而跟她到花園裡走了一圈,但仍不得不承認她的誘勸確實極富魅力。
然而,他的一再忍讓竟令她得寸進尺!
今天她乾脆大膽妄為到直接「殺」入他的私人領域——臥房,企圖將他最後一塊屏障拆除。
那明天呢?她是否打算將他的生活徹底打亂?!
過分,實在太過分了!她以為她是誰?!
「滾出去!不許動我的東西!」他再次對這個固執地抓著他的窗簾與他對視的女孩怒吼。
漪蓮突然一笑:「哈,終於爆發了。我還很好奇你的壞脾氣幾時才發作呢!不錯,忍了這麼久,進步不少喔!」
「閉嘴!」被她調侃的言詞一激,古立恆更加憤怒。「妳給我聽清楚,不許動我的東西!不許進我的臥室!出去!」
漪蓮不理他一連串的「不許」,反而用力將抓在手中的窗簾往下一拉,本想將窗簾拽下,可是窗簾只是被拉得更開,並沒有落下。
她有點意外地看看高處的掛鉤,真恨自己身高不夠、力氣不夠,否則她一定要將這該死的窗簾連布帶桿整個扯下來。
她略感洩氣地說:「我每天都在碰你的東西,如果不讓我碰,那你就打開大門讓我走。」
「休想!」古立恆看出她因沒能拽下窗簾而感到失望,不由得意地說:「妳休想把我變成妳想要的模樣!」
「哼,做點改變有什麼不好?你不覺得整天將自己關在像老鼠洞一樣的黑暗角落很無趣嗎?你以為躲起來就會變漂亮嗎?」
這話觸動了古立恆的心結,他突然生氣地衝到她眼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逼她不得不放開窗簾。
他低頭盯著她,咬牙切齒地說:「妳給我聽好,妳要是再敢管我的事,我就將妳大卸八塊扔出去餵狗!」
儘管他的醜臉就在眼前,但經過這麼多天的衝突和私底下的較量,漪蓮已經知道他只是樣子凶狠,並不會真的傷害自己,對他的懼怕早已不似當初。
此刻她注視著那對恐怖肉色疤痕下的明亮雙眸,竟產生了一個錯覺——眼前這張臉並不是真的!
這個發現令她心跳得有如擂鼓,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威脅,只是集中精神在那張表情僵硬的面孔上搜索,試圖找出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
「妳在發什麼愣?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古立恆依然在狂叫。
明亮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當他憤怒時,雙眼明顯跳躍著憤怒的火焰,可是他的面部肌肉卻沒有動。再來從見他第一眼起,他的表情從來沒有變化過。以前他說話不帶感情,態度平淡冷漠,所以他的表情也無可疑之處,可是今天,他如此狂怒時面部依然平靜,這就奇怪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緊張又急切地沿著那張臉的輪廓細細搜索……她發現了!
「古立恆?」她猶豫地喚他。
「不要叫我,甜言蜜語對我沒用,妳給我出去!」古立恆拖著她往門口走。
「等等!」就在他轉頭時,漪蓮突然不顧一切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頭,用雙腿夾住他的腰,將他往下壓。
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舉動的古立恆被她猛烈一撞,自然鬆開了她的手,身體控制不住地倒下。
在這極短的時間裡,騎在他身上的漪蓮摸上他的臉,探到他耳後飛快一拉——竟揭下一張醜陋的面皮。
「妳……該死的女人!」震驚莫名的古立恆大掌一揮,將漪蓮掃到一邊。
漪蓮跌倒,頭猛地撞在門板上,但那鑽心的痛沒有轉移她的注意力。
「噢,我的老天!」她看著醜陋面具下真實的臉,不禁屏住了呼吸,極度震驚之餘只能說出一句話。
天哪,迄今為止她從來沒見過、甚至沒有想過世上居然有這麼俊美的男人!雖然他面部左側,從眉梢到顴骨仍有一條白色傷疤,由於憤怒,這條傷疤此刻呈現淡淡的紅色,但絲毫沒有破壞他的俊美,反而為他增添了一絲粗獷的狂野之氣。白淨方正的臉龐上,鼻樑高挺,濃眉似劍,嘴唇輪廓分明,更有一對深得如同秋水似的眼睛。
注視著這對眼睛,漪蓮渾身一震,趕快移開目光,彷彿看著這雙眼睛,靈魂就會被吸進深不可測的秋潭,溶化在熾熱的火裡。
她的臉色似乎比最初見到自己的「鬼臉」時還要蒼白,古立恆雖然覺得奇怪,但他不想探究。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朝她伸出手。
漪蓮以為他想扶她站起來,於是也伸出手,心裡有絲溫暖。
可是他卻避開她伸出的手,衝她另一隻手喊:「拿來,把面具還給我!」
他的口氣極冷極厲,聽在漪蓮耳裡很不舒服,她奮力站起身對他說:「惡人就是惡人,長得再好看也是白搭!」
然後她轉身往外走,可是胳膊卻被抓住。
「妳說什麼?」古立恆的聲音顯示出他的憤怒。但是漪蓮不在乎,此刻她的憤怒不比他少,她心裡有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