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錯愕不已的表情,古立恆只是淡淡地說:「請代為通報,在下古立恆拜見韓掌櫃、韓夫人!」
他的誓言同樣震撼了屋內的韓氏夫婦及閣樓裡的漪蓮,甚至院子裡的所有人。當眾發那樣的毒誓,可不是兒戲!
「拜見就免了,老夫在此,有話但說無妨。」韓風的聲音響起,鳳生身後的門被打開了,韓風和韓夫人雙雙站在廳堂前。
古立恆看著韓氏夫婦,感覺到韓風是個敢做敢為、脾氣執拗的人,而他的夫人則內斂羞怯,十分溫順。他不由驚歎漪蓮擷取了她爹娘身上的長處,既有她爹爹機敏靈活的個性和深刻明朗的五官,又有她娘親的纖細白皙和苗條身材。
這樣的父母應該是通情達理的才對,他心裡想著。
但很快他就看出他們無意讓他進屋,雖然失望,但他仍雙手抱拳俯身對他們行了個大禮,朗聲說:「晚輩古立恆早想登門求見,但恐未獲允諾而驚擾二老,今日倉促而來,還望二老接納。」
韓風冷聲一哼道:「既知未獲允諾,今日為何執意驚擾?」
古立恆聽出他對自己成見頗深,但為了漪蓮,他決心放棄尊嚴,不再繞圈子。於是他再行一禮,誠懇地說:「今日特為令嬡……」
韓風粗魯地打斷他的話。「你不用多說,我早已經對府上總管說明白了,我們小戶人家不想高攀貴府,況且小女早已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夫婿。」
古立恆瀟灑一笑。「這稍後再談。今日晚輩前來,想先探望令嬡是否平安,畢竟留居本府的貴客,本府自當善始善終,怎能由人擄掠,嫁禍於己?」
聽他將話點明,韓風立刻氣惱地說:「還來找漪蓮做啥?她不是已經被你扣留府上多日嗎?我不找你要人,你倒惡人先告狀,跑來找我要人,這是何道理?」
古立恆沒想到對方居然否認漪蓮已被擄回,不由心中有氣,但他不想將事情弄僵,便語氣平淡、用詞尖銳地說:「令嬡是否回來,二老心中有數,今日晚輩來此就是把話說明白,過去的是是非非並非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兩位若有意,晚輩願等請出令嬡後一起講明白。」
聽他說話得體,態度誠懇,韓風實在無法惡語相向,只得悻悻然說:「那就等漪蓮回來後再說吧,你先請回……」
「砰!砰!喀嚓!」
就在這時,兩聲巨響伴著斷木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幾塊碎木屑從天而降落在院中,其中一塊正好打在鳳生頭上,所有人都注視著韓家的閣樓窗口,那裡正有一個身子懸掛著。
當看到熟悉的衣裙飄揚在閣樓的狹窄窗口時,古立恆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喊:「漪漪,危險,快進去!」
那綠色身影不但沒有進去,反而跳出窗口,落在翹起的屋脊上,扯下嘴裡的布巾喊道:「立恆,我在這兒--」
她沙啞的聲音、青腫的面頰和披散的頭髮揪痛了古立恆的心。
「漪漪,是誰打妳的?」
聽出他聲音裡壓抑的怒氣,漪蓮急忙搖手,眼淚卻不聽使喚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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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閣樓裡的她看見眾人對古立恆的侮辱,聽見他對天發的毒誓,也聽到爹爹與他的對話,更感受到他為了她的忍讓謙卑,她為此而心痛。
古立恆,這個鐵錚錚的男人,生意場上呼風喚雨的強者,居然在她家的小院子裡忍受淺薄人們無理的刁難羞辱,她不能容忍他們這樣對待他!
於是從娘走後,她就設法掙脫手上的束縛。
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掙脫一隻手後,她來不及將嘴裡的布巾拔出,就舉起椅子,狠命砸向阻隔她與古立恆的窗子。
她知道她必須一擊就中,不然立恆會有危險。
可是她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沒有睡覺,又受爹爹掌摑和鳳生推打,此刻的她身上到處都痛,渾身虛弱。猛力一擊後只敲破半邊窗,幸好第二下窗子就整個散開,落了下去,於是她踏著椅子爬上窗口。
她要自由,她要去立恆身邊。
然而爬出窗外落在屋脊後,她才發現距離地面是這麼遠,而且下面還有一樓伸出的屋簷,如果她跳下去沒有摔在那道屋簷上,也會落在院中……
她沒有勇氣跳下去,她不想血肉模糊地躺在深愛的人面前。
雖然很失望,但她還是很開心,因為她又聽見立恆呼喊她的聲音,看見他的面容。
為了將他看得更仔細一點,她拉掉嘴裡的布巾,走到屋脊邊蹲下。
看著瘋了似的對她焦急大喊、要她回到屋裡去的古立恆,她含淚說:「立恆,你來了……我知道你會來,見到你我就滿足了……」
當聽見她喊他時,古立恆焦慮的臉同時也透出喜悅,他抬頭看著她,此刻心裡沒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對她的憐惜。
而當古立恆站在她面前時,漪蓮也忘了所有的痛,她眼裡只有他,只看見讓她愛上他的一切,包括所有人都拒不承認的那一面--仁慈、溫柔與善良!
此刻他們四目相對,他曾有的疏離與冰冷消失了,只有關切與憐憫。這就是真正的古立恆,是她有生之年都深愛不棄的男人!
「漪漪,不要嚇我,妳先進去,我上樓找妳……」古立恆哄勸著。知道她挨了打,他的心彷彿被撕裂,可是他更憂心的是她現在的狀況--險險地站在傾斜的屋脊上,失魂落魄地看著他。
才一天,他可愛的快樂女孩竟被折磨得如此憔悴。
他多希望自己生出一對翅膀,飛上屋頂將她擁入胸懷……
突然屋頂有動靜,漪蓮轉向身後大聲說:「你不要過來,否則我就跳下去!」
「好,我不過去……蓮兒,求妳回來!」鳳生的聲音含著哀求,可是漪蓮不為所動,只是往後退。
「別後退!」古立恆急忙提醒她。
站在樓下的韓風氣惱地罵道:「死丫頭,妳要跳就跳,反正韓家祖宗八代的臉都被妳丟光了!妳今天就算不摔死,也得被家法打死!」
「夫君,不要再逼她了!」韓夫人的哭聲顯得軟弱無力。
韓風的話顯然刺激了漪蓮,她渾身一震,看著古立恆淒然一笑。「立恆,當初你為什麼不帶我遠走高飛呢?今生今世我們注定有緣無分……」
「漪漪……我說過我們今生今世必定相屬,我說過的!」古立恆高聲對她說,害怕她做傻事。
韓風聽到他的話,立即大聲罵道:「姓古的你閉嘴!無論你是人是鬼都改變不了事實--你終究是一個被所有人咒罵的魔鬼,我就是看著我女兒死在這裡,也絕不會將她嫁給像你這樣的鬼丈夫!」
「爹爹,你不可以這樣說!」漪蓮真想跳下來堵住她爹的嘴巴!
「瞧,漪蓮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就是,跟鬼在一起太久怎能不迷?」
「你們看,她的相貌都變了耶,昨天下船時還如花朵般漂亮,今天怎麼就像鬼一樣……」
古立恆終於爆發了。韓風的詛咒、人群的議論如同火苗引燃了他心裡被壓制著的大火。
他可憐漪蓮的無辜、悲傷圍觀者的愚昧、痛恨身為漪蓮親爹的韓風在這時還要對自己女兒落井下石!同時他更恨自己的無能,竟不能保護漪蓮免受今日這樣的恥辱。
怒火令他失去了耐性,他想大開殺戒!
「住口!」他狂吼一聲,唰地將手中的扇子甩開又合攏,怒視著所有人,陰冷至極地說:「我本非鬼,無奈爾等定要我做鬼,那麼,我今天就成全你們,做一回惡鬼!護院!」
「在,主子!」不僅原先跟他來的兩個護院跪在他身前,而且一下子不知從哪裡冒出更多的黑衣男人,整齊地跪在他面前。
古立恆知道是總管跟來了,不由鬆了口氣,厲聲命令道:「再敢對漪蓮姑娘口出惡言者,不管是誰,殺!」
「遵命!」護院起身轉向人群。
院內霎時充斥著一片肅殺之氣。人們被他凌厲的氣勢所鎮,無人敢再多說話。
只有韓風深感不快,他同樣是血性漢子,見誘拐他寶貝女兒的魔鬼居然敢在他的地盤上為所欲為,不由惱怒的逼視古立恆,說:「你連我也要殺嗎?」
「沒錯!」古立恆寒聲道:「漪蓮臉上的傷該是你所為吧?」
不服氣的韓風緊握雙拳。「老子打不聽話的女兒,此乃天經地義,你管不著!況且,我早該連你這誘拐無知少女的惡賊一併收拾了!」
韓風憤怒地大聲吼叫,揮拳往古立恆打來。
不料他的手才揚起,立刻被一塊碎木屑擊中肘部穴道,整條胳膊當即麻軟地癱下。
「誰?!」他驚訝地四處看看,並未發現異狀。
他再次看著古立恆,本來他確定這不是古立恆動的手,因為他沒看見他有任何動作。可是四下看看,又沒發現任何異樣,不由惱羞成怒:「是你!是你點了我的穴道對不對?你這人鬼同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