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利用夏威夷島的美景,與他們之間新建立的悠閒態度,來化解她的戒備,他一定要她說出她拿寶石的真正目的。
在他與摩妮卡調情時,他利用餘光,分明瞥見她從枕頭內拿了以紅絨布包裹的寶石,藏於牛仔褲袋中。
她實在十分精明,甚至與他愛耍小聰明的技術比較,稱得上旗鼓相當。
不過,她在他挨揍時,出於真情的關心也是假不了的,他又憶起他被揍得滾到她身上時,那小小堅實的乳房……他搖頭露齒一笑。
這小妮子!
她若真為了寶石接近他,為何在得到寶石後不離開,反而溫柔的為他治傷冰敷呢?她到底是哪一派的?憑她與宮內對峙的無懼眼神看來,搞不好,她是江崎派來臥底又可牽制宮內,很得江崎信任的一位人物。
神秘的小女孩,我一定要瞭解你。
阿刁點燃一根煙,以空牛奶瓶充當煙灰缸,惋惜的輕歎,「我老了。」
「你看起來像個毛躁不安的小子,哪有老態?」
「我是指心境上老了。」他望著那群青年淌著晶亮的汗水,追逐著那圓滾的足球。「我在學生時代玩各種球類,一定會將它弄成一場轟轟烈烈的賭局。那時,我有個打了一手好籃球的死黨,每次他在場中賣命,我就在場外忙著押注。我從來沒有好好、單純的以運動精神去玩任何運動。」
「你為什麼那麼愛錢呢?」她實在不解,他是她所遇過最嗜錢的人。
「錢可愛、錢萬能啊!」他理所當然的說:「我從小就一直生存在金錢的陰影下。我父母窮得沒錢養孩子,只要我媽一懷孕,我爸就忙著向人借錢支付墮胎費。我是第四個孩子,在我母親懷了我又預備打胎時,醫生就強烈的警告她:『你再將這胎兒打掉的話,以後永遠也不會有生育能力了。』就為了這句話,我媽抵死的生下了我。我不足月的出生,又營養不良,父親差點要將我送給別人。大概因為我是母親唯一的希望,我才被留了下來。可是自我懂事有記憶以來,我父親就一再向我重複這個故事,強調我的多餘,又加重我必須反哺的信念。
「我從小就很會鑽營,但我以我鑽營的所得,驕傲的報答他們賜給我生命。我也曾度過一段很叛逆、不平衡的過去,我認為他們雖給了我生命,但也無權利奪走我的一切。後來漸漸大了,才發現父母能給的就這麼多,我若貪心想多要什麼,只有靠自己了。」
「你想要什麼?」
「你看看那座鑽石山。」他指指她背後的尖錐山形。「我只希望在這附近買棟房子,趁九七前將父母移居於此。」
「那你可曾發現在追求金錢的過程中失去了什麼?」
他挑高眉不語。
「例如那位籃球好手的死黨呢?你們為錢翻臉拆伙了是不是?」
他淺淺一笑,笑中卻略含苦澀。「他死了!」
「為什麼?」她沒想到在勸阻阿刁的手段中會遇到「意外」,也不知那籃球好手即是阿刁的合夥人——關少昕。
「他為了宮內今日所要的那顆寶石而亡。」
靜子下意識不安的輕撫了一下她的牛仔褲。
見到她的反應,他若有所思的問:「你願意將寶石還給我嗎?」
她打了個冷顫,死鴨子嘴硬地說:「我沒拿!」
阿刁挫敗的捻熄了煙,無助的搔搔一頭的亂髮,看在靜子眼中,卻令她第一次發現所謂男性的性感——帶點頹廢的性感。「起碼你該誠實的告訴我,你是誰吧?」
他的這句問話,差點使靜子的心臟停跳了一拍。她結巴的說:「我叫……江進……我有七個姊姊……我有很多錢……」
這次阿刁並未為了「錢」而雙眸發光,他輕蹙著眉問道:「你為什麼要接近我?」
「你……可以保護我。」她自圓其說的加上補充:「只要我付得出酬勞。」
「我雖愛錢也是有原則的。凡是毒品、黑錢我可不見得會要。」他懶洋洋的倒在草坪上,望著澄淨的深藍天空與棉花般的白雲。這是在香港、台北已不容易見得到的淨空。
「我的錢都是很乾淨的。」她盯著他上下起伏、散發著男性魅力的寬碩胸膛,不自然的掉開了眼光。
「但你可不乾淨。」他閉上眼,閒閒的說。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氣得漲紅了臉。「我哪裡不乾淨了?我可比你乾淨多了。」她一語雙關的攻擊起他放浪的性生活。
他卻抿著唇,強忍笑意。「我的心靈很乾淨,只是身體不太乾淨罷了。」他突然坐起身,湊近她,促狹味十足的問:「你呢?你的身體乾不乾淨啊?」
她酡紅的面龐因羞怯而更加紅潤,卻強自鎮靜的說:「我的身體可乾淨呢!」
「哈哈!」他仰頭大笑的又倒回草地上。
「你笑什麼?」她氣惱的捶了下他的胸瞠。
「有沒有看過《紅樓夢》?」他答非所問的反問。
「看過電影。」她赧然的說。雖自豪從小接受不少中國文化薰陶,但這部大堆頭的長篇巨著仍是她肅然起敬卻望而卻步的神聖殿堂。
「賈寶玉這混世魔王首創了意淫的博愛觀。他雖口誅男人是骯髒濁物,但見了粉面如水的男兒與所有未出閣女子他都愛。」
「莫非你想學他?」靜子緊張的問。
當初就為了要避免麻煩,她才喬裝成男子,若阿刁有斷袖癖好,她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我告訴你,賈寶玉身邊的幾個大丫環,除了晴雯以外,或明或暗的都與賈寶玉雲雨過。你以為晴雯不想嗎?想!只是天生傲骨使她拒絕了寶玉,結果臨終前才後悔沒和寶玉發生過關係。」
「這又有什麼特殊的?」
「身體乾淨的人,死前一定後悔。」
「你……」靜子氣得杏眼圓睜。他拐了一個大彎諷刺她的「乾淨」也就罷了!竟將她暗指為他的貼身丫頭!「你……這個無賴!好好的一本曠世巨作被你當淫書來研究,你真是——寡廉鮮恥!」
「喂!別罵那麼快,我又有了新發現。」他以肘支起身子。「賈府裡另外一個敗類——賈芸就替說過寶玉早就和薛寶釵『好上』了,但林黛玉卻始終強調:『我的身子是乾淨的。』看吧!她不輸給薛寶釵才怪!難怪會在人家決定成親後吐血而亡。」
「我越來越聽不懂。」靜子一頭霧水。
「薛寶釵是不是很豐滿?」阿刁以問題來回答問題,靜子只得迷糊的點點頭。「林黛玉是不是很瘦弱?」她又點點頭。「瞭解沒?」
她用力的搖搖頭。
「哎喲!真是笨到墨爾本去了!我最受不了笨蛋了,滿以為你……唉!真教我失望。」他笑嘻嘻的說,但眼中沒有笑意,只有兩道灼熱的激清,正深劇熾烈的焚燒著靜子的雙頰。他以正經嚴肅的口吻道:「摩妮卡是薛寶釵,你就是……」
「你胡說!」她驚懼的打斷他,怕聽到令她害怕的結論,一面努力思索自己是否有露出任何足以使他識破她真正性別的破綻。
不行!不能讓他知道!否則她將沒有勇氣再待在他身邊。
「我沒有胡說!」見到她的反應,阿刁勝利的放開嗓門嚷道:「你明明就……」
「啪!」阿刁的話被這一個耳光給打掉了,他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瞪視著因激動、害怕而氣喘吁吁的靜子。他不覺放鬆了緊繃的肌肉,戲謔的學著賈寶玉挑逗林黛玉的話:「我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他眼光既火熱又溫柔的愛撫著她。
她立時跳了起來。「我要回去了!」
她不顧他傳出的刺耳大笑聲,氣呼呼的丟下他走出公園往飯店行去。
第五章
江崎靜子幾乎是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衝回了飯店。
她再不逃走,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沉淪於阿刁的挑逗下。
他到底是真的發現她是女孩?還是仍在懷疑罷了?
他為何能如此胸有成竹的推斷她一定拿了寶石?
早在今天凌晨,他以男兒習慣裸睡的理由脫掉身上的T恤,眼尖的她看到他快手快腳的將某樣小東西塞入枕頭內時,她就懷疑那件東西是她衷心尋找的寶石了。
可是,她明明在他與摩妮卡正火熱而無暇他顧的時候暗藏了那寶石,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她嬌喘連連,氣息不休的上了七樓的走道,只希望她能在阿刁回來前先沐浴淨身然後逃之夭夭。
她一打開門,就被眼前近乎慘不忍睹的凌亂嚇到。
所有的抽屜、櫃子全被打開了,床上的床罩、被單也被大肆搜刮;最可憐的莫過於阿刁那件可裝二十公斤行李的帶滾輪皮箱,被狠狠的由中心切割開來,裡面的衣服無一倖免的落入支離破碎的命運,他另一個裝錢的皮夾也掏空了。
在如此飽含暴力入侵的混亂屋子內,靜子驚駭又心存僥倖的撫摸了一下背上的背包,並拿出口袋內那冰涼沁心的金綠神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