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現在我們兩個都是活靶子?!」韻薇面帶憂色、聲音微顫。
「別說得那麼恐怖啦!應該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打不相識……呃,好像是這麼說的,隨便啦!反正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是同『床』人……」
韻薇立刻嬌嗔抗議,「喂!請你的台灣國語標準一點好不好?」
「是,我是說同『船』人。你我與其當別人的活靶,不如進一步反守為攻,為了保命,也為了破案,我們更應該密切合作、並肩作戰……」
「請問一下,如何『密切』法?要我搬去你家住嗎?」韻薇輕咳了兩聲,打斷他慷慨激昂的論調。
「唔,那倒是個好方意!」
「你別癡心妄想了。」
除了「妄想」之外,君楷還想到個好主意。
「我倒是有一計,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配合?」
「嗯……『我願意』那首流行歌現在不能隨便唱,你倒是先說說看。」
他們一起走進大樓的電梯,韻薇按下「10」的鈕。
「我覺得……現在歹徒已經找上你,你繼續在西門町那家分店上班,我會很不放心。」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危險啊!再說,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連累你,害你每天提心吊膽。」
「這麼說,你是想把我辭頭路,教我回家吃自己口羅?」
君楷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連忙道:「不不!你怎麼老往黑暗面想?我的意思是……反正你是我的員工,如今又有安全上的顧慮,倒不如你調來總公司上班,另方面也可以協助我。」
以前韻薇是為了等若翔從天堂打的電話,所以才辭去旅行社的工作,到覷心茶藝館當服務生,現在上了天堂的若翔既然每天都像跟屁蟲一樣地出現在她身旁,那她倒也沒必要一定要待在覷心當「電話美女」。
「這倒是一條新路,反正你薪水照付就是!」她欣然接受。
「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心裡也少了一些內疚感,薪水你放心,只會多,不會少。」
「你當我是見錢眼開的人啊?只要不多不少就行了!另外,這件事你也不必太過自責,因為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沒聽說過,人在衰的時候,走在西門町,都會被掉下來的招牌砸死!」
「你太會為人著想了!韻薇,有你這句話,我就算被招牌砸到,也會仰頭大笑三聲。」君楷滿懷激動地說。
「笑什麼?神經!」
「對了,我還沒說完,公司有員工宿舍……」他再度展開遊說行動。
君楷心底暗爽,日後不但可以每天見到韻薇,而且只要安排一棟高級主管的單身宿舍給她,那他以後想去找韻薇,就不必尷尬地猛找借口了。
電梯門打開,韻薇率先跨出去,然後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白他一眼。「你很不死心哦!乾脆去住你家不是更好?」
「我本來就是說更好呀!」
「人家是未出嫁的純情美少女?!再說,如果有人存心跟蹤我的話,我就是搬去天堂住又能怎麼樣?」
這句話似乎在暗罵君楷跟蹤她。
君楷被砸了個滿頭包,尷尬地搔搔皮頭說:「說的也是!那我通知張組長一聲,讓他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好了。」
韻薇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人已經來到楊家的門前,在按下門鈴之後,她才開始擔心一個問題——現在拖了個宋君楷一起來,該如何向楊家介紹他才好?!
門開了,楊家客廳內笑語盈室。人生難免生老病死,而日子總是要過,看來好像只有韻薇一個仍沉澱在過去的陰影中……
應門的是若翔的妹妹佳佩,她率先嚷嚷起來:「薇姐!你怎麼拖到現在才來?我們等啊等,還以為你忘記了,正想打電話呢!」
韻薇有些遲疑地把一袋水果遞出去,很抱歉地說:「路上出了點小意外,這些水果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人來就好,爸媽都在裡面……咦?這位是……」
從佳佩的眼神中,韻薇多少讀出一些微妙的心思,天底下擔心她嫁不出去的人還真多,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君楷已主動大方地自我介紹。
「我叫宋君楷,是韻薇的朋友。真不好意思,我臨時來的,沒有事先通知你們一聲。」
「什麼話?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再說這一年來,薇姐對待天下所有的男生的態度,就像是茅裡坑的石頭——」佳佩輕輕甩動著她頭清湯掛面的秀麗短髮,目光促狹的瞅了韻薇一眼。
韻薇兩頰滾燙地低嚷:「佳佩,你有完沒完啊?少說兩句,沒人會當你臉上沒長嘴巴。」
佳佩朝她伸舌尖扮了個鬼臉,又迫不及待地掉頭向客廳裡的人大聲宣告:「爸、媽,薇姐來了,她還帶來了一位男的朋友喔!」
君楷聽了一副很樂的樣子,韻薇則又羞又氣,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兩人一踏進客廳,韻薇以小得跟蚊子叫一樣的聲音打招呼道:「伯父、伯母。這位朋友是……」
「他姓宋,閩南語嘛,就是『俗』的那個字,同音啦!」佳佩立刻口沒遮攔地接口。
自從獨生子若翔過世之後,楊父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人也變得比較沉默寡言,倒是楊母看得開,天天吃齋念佛,微微福態的臉上充滿了紅光。
「韻薇,你不是上個星期才來嗎?如果忙的話,就別辛苦跑這麼一趟了!」楊父有些心疼地說。
「你怎麼說這種話?韻薇就像我們自己的女兒一樣,她不常來,我還會擔心哪!楊母立刻啐了丈夫一口。「來,宋先生,坐啊,大家坐下來。」
客廳裡除了楊家三口,還坐了個陌生人,而且是個皮膚黝黑的外國人。
韻薇正想開口寒暄,佳佩已經搶先嚷道:「哎呀呀!都忘了,這裡也有個臭男生,他的中文名字叫武正浩。」
「武先生,你會說國語?」韻薇客氣地點頭示意,微笑問道。
「請叫我正浩就好,我爸爸是中國人,現在我還在師大念中文班。」武正浩顯得有些緊張,但他那張英俊無比的臉,以及頎長的身材,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國語講得字正腔圓,令韻薇和君楷詫異不已。
「正浩是從印度來的,來頭不小喔!他媽媽是印度皇室的一位公主,所以如果我們要正式稱呼他的話,必須叫他夏塔弩王子。」佳佩雙迫不及待地說。
「王子?!」這對韻薇而言真像是天方夜譚。
「佳佩,你就饒了我吧!我們這種有王子、公主頭銜的人,在印度有一『拖拉庫』。」武正浩立刻自謙道。
這句話惹得大伙哄堂大笑,只有楊母臉上顯露一股不自在。
「韻薇,來,幫我到廚房切點水果。」她突然起身說道。
韻薇立刻應允。
「媽!薇姐這回把人都帶來了,你可別又跟人家訓話哦!」佳佩戲謔地眨眨眼。君楷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心裡暗自高興,但是仍佯裝若無其事地和武正浩攀談。
一進到廚房,不待楊母開口,韻薇便先聲奪人地說:「伯母,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其實,我跟宋君楷才認識不久,更好笑的是,他竟然是我的老闆。」
「你的老闆?那好啊!這個人看起來正正派派的,又長得一表人才……」
「只是人有時候秀逗一點。」韻薇沒頭沒腦地打岔一句。
「秀逗有什麼關係?現在快選舉了,台北市街頭每天這個黨、那個派地罵來叫去,哪一個不秀逗?!韻薇,不是伯母愛唸經,有好的對象和機會你可得把握住。」
韻薇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地岔開話題,「我看佳佩倒是找到一個很不錯的對象喔,全台灣有幾個女孩子的男朋友是有王子頭銜的?」
不料楊母歎了口氣,連連搖頭,「這也是我想請你去勸勸佳佩的原因。交交朋友可以,但是別太認真,她工作的醫院裡多得是理想對象。」
「伯母,難道你反對佳佩和武先生交往?!」韻薇倒是吃了一驚,百思不解地問。
「現在這種時代哪能用反對的,萬一佳佩跑去跳樓怎麼辦?我只是覺得,雙方家庭背景懸殊,而正浩又是個外國人,佳佩學的是護理,我怕她太天真,想去印度那種……」
韻薇親暱地摟著楊母的肩,連聲安慰道:「伯母,現在都時代了,你應該讓他們自由發展,再說,武先生不是有中國人血統嗎?我看他也不是很黑,反而像個游泳健將,我還以為印度人都很黑呢!」
「八成是混血的關係吧!但怎麼說還是個外國人,而印度又離台灣那麼遠……」
韻薇的眼神突然顯得有些遙遠,她若有所思地說:「能夠遇上自己一生一世摯愛的人,還有什麼事情能成為阻礙?就算有阻礙也不怕,只要能夠彼此珍惜。自從若翔——」韻薇及時打住。
「韻薇,你怎麼到現在還念念不忘若翔?你知道,我跟你楊伯伯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