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要睡客房,而不睡在自己的房間裡呢?喔,我知道了!」她纖手一彈,欣喜地嚷道:「因為你是個非常好客的人,所以特地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客人,委屈自己去睡客房,對不對?」
遠籐晃司翻了翻眼,懶得解釋。
他沒那麼偉大,他只是懶得浪費力氣,把那傢伙拖到隔壁去罷了!
他抓出自己要穿的衣服,踢掉下身的棉質睡褲,準備換上乾淨的衣服。
此時此刻,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條黑色的子彈型內褲。
「啊——」
姜茉蘋瞪著那塊小小的黑色布料,發出驚人的尖叫。
「你鬼叫什麼?」遠籐晃司不耐煩地轉頭瞪她。
「你……為什麼脫衣服?你該不會想……」
她縮在牆角,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像個企圖抵禦野獸侵犯的荏弱公主。
「你要是敢再有那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就把你的雞小腦抓出來洗一洗!」
遠籐晃司不悅地抿緊唇,抓出黑色的襯衫、長褲,利落地套上,陰鬱的鴉黑色,正好襯托出他森冷淡漠的氣息。
見他穿上衣服,姜茉蘋這才放心了。
她明亮的水眸,骨溜溜的在他身上打轉。
「你總是穿黑色的衣服嗎?我注意到你的衣櫥裡幾乎全是黑色的衣服。黑色雖然很適合你,但是你偶爾也可以嘗試一下其他顏色的衣服嘛!」
遠籐晃司不理她,扭頭大步走出房間。
這個小女傭像麻雀一樣聒噪,吵死人了!
「譬如藍色、灰色,或是黃色、紅色啦,都有不錯的效果喔!」
姜茉蘋對服裝設計很有興趣,當初一心想到日本來,就是希望能學習日本在時裝設計方面的成就。
黃色、紅色?聽起來簡直像小丑穿的!
他不屑地撤撇唇,逕自加快腳下的步伐。
「晃司少爺,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呀!」她邁著一雙細緻的小腳,努力想追上他的步伐。
「誰叫你的腿長得那麼短?」依他估算,她大概不到一百六十公分。
「腿短又不是我的錯,是你走得太快了!」
「你說什麼?」遠籐晃司訝異地停下腳步,瞠目瞪視她。
這個矮小的丫頭竟敢指責他?是她天真得不懂世間的殘酷險惡,還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你——啊——」姜茉蘋發現他突然停下腳步,想緊急煞車已經來不及了。
砰!
她像一列失控的火車頭,筆直撞向他堅硬的胸膛。
「好……痛……」
她捂著自己的鼻子,疼得直掉眼淚。
他在衣服裡頭藏了什麼?鋼板嗎?
嘿!自作自受。遠籐晃司幸災樂禍的看著她,開心地咧開了嘴。
這下聒噪的小女傭總該知道,何時該聰明的閉上嘴了吧?
「好痛!晃司少爺,你……」
姜茉蘋抬頭想向他抱怨,不過眼前哪還有遠籐晃司的蹤影?他早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真是個冷漠的人!」
姜茉蘋低聲咕噥,更加肯定涼子阿姨說得沒有錯。
他果然像涼子阿姨形容的那樣,是個冷漠無情的冷血怪物!
「啦啦啦……」
清晨時分,清脆悅耳的歌聲,隱約在晨風中飄揚。
遠籐晃司睜開眼睛,一時還分不清自己已然清醒,還是猶在夢中。
他將頭微側向一旁,專注聆聽那清脆幽揚的歌聲,片刻之後,他發現歌聲是從庭院裡傳來的。
他起身隨意披上一件寬大的羽織,赤腳走上通往庭院的走廊。
拉開門,清晨的陽光立刻映入他的眼簾,他覺得刺眼,隨即垂下眼皮,片刻之後,才緩緩睜開眼睛。
一個活潑靈巧的身影拿著水管在庭院裡走動,替一叢叢的唐菖蒲和紫陽花澆水,像只停駐在紫花叢中的小精靈。
她的小嘴哼著他從沒聽過的歌曲,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動聽。
「啊!晃司少爺,你醒了——哎喲!」
姜茉蘋不經意轉頭,發現他站在迴廊上,欣喜的她正想上前和他說話,不料一時大意沒發現腳下的水管,被它絆了一跤,她慘叫一聲,當場跌個狗吃屎。
「靈巧的小精靈飛走了。」遠籐晃司望著她難看的跌倒姿勢,喃喃自語。
剛才輕靈的氣質只是假象,眼前笨拙的她才是真實的。
「喂!你一大早在庭院裡做什麼?」他拍了拍柚木地板,懶洋洋的盤腿坐下。
他一向懶得記女人的名字,所以一概稱這種雌性動物為:喂!
「我在替花澆水呀!」
姜茉蘋憨厚的朝他揚揚手中的水管,她忘了水管裡有水,這一抬手,冰冷的水柱正好噴向措手不及的他。
「混帳!你在搞什麼鬼!?」遠籐晃司暴怒地跳起來,大吼著拂去衣服上的殘留的水珠。
「對……對不起!」
姜茉蘋嚇得花容失色,顫抖著手想將水管移開,偏偏心裡愈急,愈是一再出錯。
慌亂之中,她竟然不小心將拇指壓在水管的出口處,本來和緩的水流霎時變成放射狀的強烈水柱,全部灑在他身上。
原本沒被噴濕的衣服,這下也全遭殃了!
「你這個笨蛋!我要殺了你——」
遠籐晃司的怒吼聲,幾哩外都聽得見。
他的雙眼被強烈的水柱噴得睜不開,只能在空中不斷揮舞雙手,藉以拂去迎面噴灑而來的水柱。
衣如泠和涼子遠遠走來,看見的就是這幅令人發噱的景象。
「對……對不起嘛!」
姜茉蘋終於把水管挪開,不過他早淋成一隻落湯雞。
她丟下手中的水管,恐懼地看著怒火狂燃的他。
他身上的羽織濕了大半,沉重地掛在身上,一頭淺褐色的中長髮濕答答的黏在頭皮上,一撮髮絲狼狽地貼在眼皮上方,水珠從他的髮梢末端,一滴滴滴落下來。
她既惶恐又懊悔,闖了這種禍,這份工作八成又要飛了吧?
「晃司少爺……」
「在我原諒你以前,最好給我閉上嘴!」
他的怒火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他急促地喘息,想平息心中的怒火,偏偏一陣毫不掩飾的爆笑聲在此時介入,像丟入火叢裡的汽油彈,轟地一聲爆炸了。
「哈哈哈,你這個樣子看起來真可愛!」
這個明顯帶著笑意的聲音激怒了他,他回頭準備叫來人滾出黑木幫,卻發現來者是他的母親衣如泠。
「媽!」他帶著薄怒,不情願地喊道。
「兒子,媽媽好久沒看見你這個樣子了,我好懷念小時候幫你洗澡的情景喔。」她溫柔地笑瞇了眼。
「嘻……」涼子畢竟有所顧忌,只敢掩著嘴偷笑。
「這種事情不必懷念好嗎?」他彆扭地別開頭,將滴著水的羽織下擺扭干。
「對不起!遠籐夫人,我不是故意的,請您不要解雇我好嗎?」姜茉蘋恐懼地抖著唇請求。
她不但把晃司少爺淋得像落湯雞,還碰巧被夫人看見,她一定會生氣地解雇她!
「沒關係,只是衣服淋濕了而已,換件幹的就沒事了,我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責怪你的。」衣如泠溫和地擺擺手,要她別在意。
「真的?夫人,您更是太好了!我從沒見過您這麼好的人!」姜茉蘋感激得熱淚盈眶,她真是她的貴人!
「我媽原諒你了,我可還沒原諒你!」
她居然只向他的母親求饒,難道她把身為受害者的他當成死人嗎?
遠籐晃司認為她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一股無名的怒火使他發出憤怒的咆哮。「我們黑木幫不養廢物,像你這種什麼事都做不好的笨蛋,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馬上給我滾!」
「晃司少爺……」她果然被解雇了!
「哇……」她忍不住震驚與悲傷,小嘴一扁,當場就哭了出來。
她這麼笨,要是離開這裡,一定找不到工作的啦!如果找不到工作,那她就沒有錢唸書,沒有錢唸書,就得回台灣去了。
嗚……她還不想回去呀!
「你哭什麼?」遠籐晃司被她的嚎啕大哭嚇了一跳。「別表現得好像我欺負你一樣,是你自己笨得什麼事都做不好,怎能怪我趕你走?」
「哇……」
她也不是存心撒嬌,只是這淚水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遠籐晃司第一次發現,眼淚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能讓他無條件棄械投降。
「你……好,算我認了!不許再哭了,再哭……我就真的叫你滾蛋了!」他胡亂安慰道。
「你是說……」她抬起迷濛的淚眼,傻傻地呆望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留下來了嗎?」
「沒錯啦,笨女人!」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極不情願地回答。
奇怪,不是沒有女人在他面前哭泣過,但他從來不曾有任何感覺,甚至覺得她們是在作戲,打從心底厭惡鄙視。
而她的眼淚不但不會令他覺得厭惡,甚至有一種心疼的感覺。
他感覺得到她心底的悲傷,她是真的難過,而不是偽裝出來的……
「以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他甩去袖口的水滴,正想轉身進屋,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涼子低吼。「涼子阿姨,以後請人,千萬別再請智商低於六十的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