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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呂希晨(晨希)

  「唉!」背影回他一聲歎息。「我去準備晚飯。」接著,又是一聲歎息。

  然後沮喪的背影消失在他眼界,那一聲歎息卻如鬼魅般纏住他,要命地揪住他胸口。

  ☆☆☆

  她沒有哭,只是很沮喪而已。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從小就是這樣。巽凱的反應像極了小時候負責她的三餐的奶媽。

  她是揚天集團董事長的千金,這個身份讓她像一頭受困卻沒人理的小野獸,從小父母親就為了公事,忙得連跟她說再見的時間也沒有,好幾次她連續一兩個月都沒看見父母親待在家過,那時候她才幾歲……大概七、八歲吧!

  然後,隨著他們的事業愈做愈大,他們愈來愈忙,但時間之於人是一等一的公平,她當然會長大,會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們對她的觀感仍停留在七、八歲的時候,一點進步也沒有,對她說話完全是大人對小孩子的口吻,不問她有什麼意見,不問她心裡有什麼其他不同的想法,也不問是不是喜歡,  相信嗎?他們連她的生日都記不住,也就不可能會讓她有過生日的記憶了。

  有時候想想,她這樣記不得自家的地址,可能也是基於為了報復他們才下意識的不去記得。

  報復啊……佛曰:報復乃萬惡深淵,不可踏步。她果然還  不能算是個念宗教的。

  說的話沒人肯聽。她早就習慣了不是嗎?可是……還是挺難過的。

  小時候一個人面對一大群不說話的傭人,她不知道該跟  他們說什麼,久而久之,她學會了自言自語,關在自己的房間裡,像住在一個小世界中,能陪她說話的,只有房間裡的娃娃罷了。

  她當然知道一個人自言自語是很奇怪的事,但是她又能怎  麼辦?一個保鏢像看守犯人似的緊跟著不放,就算她主動找人說話,別人也會因為後頭那位凶神惡煞而退避三舍,長久下來她自然學不來一般人說話時會用的詞彙,也學不來一般人的思考方式,長大之後,她也就常常因為這樣而造成自己與別人之間的隔離。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她找不到方法去改變什麼。

  在婚禮那天逃婚已經算是她一生最大的成就了,之前她根本就什麼也沒多想.甚至還認為結婚也好.免得以後嫁不出去、沒人養她。

  可是這種想法到了真正要結婚的那一天卻沒辦法說服她忐忑不定的心,長久以來的記憶,那一段沒有人肯聽她說話、肯花點時間來理她的記憶硬生生地打進腦海:然後,她發生有史以來第一次的脾氣,就在禮車上。

  接著,決定逃婚。逃婚之後,沒多久她就面臨現實問題;不得不承認,她骨子裡還是那個不知世事、笨得可以的千金小姐,天真的以為這麼一逃就什麼事也沒有了,結果呢?差點一命嗚呼,幸好巽凱救了她。

  一想到巽凱,唉,心裡又是一沉。他總是對她這麼凶。

  「不喜歡聽我說話就算了,何必這麼凶。」她咕噥完,又是一聲長歎。

  「你氣很足嗎?一天到晚歎個沒停。」

  管家羚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掉了手上的菜刀,鏗鏘一聲掉在地上。「你……你進來做什麼?」

  他進來做什麼?好問題,他自己也不怎麼清楚。

  「古有名訓:君子遠庖廚,雖然現在當廚師的大部分是男人,但是他們是為了賺錢,那不能相提並論,你還是快出去,不要打擾我做菜。」

  巽凱皺緊眉頭看她切蔥的動作,也不怕切到手指頭,真是笨!

  「你確定你會煮菜?」她的動作實在是生疏得可以。「你連蔥花都切不好。」

  「誰說我要切蔥花了。」蔥花?那是什麼東西,蔥的花嗎?

  「讓開讓開!」他看不下去了。

  「喂喂?」他怎麼這樣!「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你要我吃一個根本不懂什麼叫煮飯的女人做出來的東西?」他懷疑她那盤漂亮的什錦水果是怎麼做出來的。「我寧可靠自己。」

  「你很過分哦!哪一件事不是要先學然後才能會的,你不讓我學,以後我怎麼靠自己的本事過活,俗話說三折肱而成良醫,你連一次也不讓我學我怎麼會?」

  「你不要開口閉口都是什麼話說、什麼佛曰的行不行。」這幾天她幾乎什麼神都講過了,耶穌基督聖母瑪麗亞、釋迦牟尼、阿拉真主的,只差沒把他的房子改成教堂而已。

  他這麼一說,提醒她方纔的不愉快。

  「我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知道他不喜歡聽她說話,不,其實就算知道她也寧可裝作不知道,她希望有人能做她的聽眾,好好聽她說:但是這對巽凱似乎不公平,他對她的話根本沒興趣。

  聆聽必須是自願的,這樣子說的人會開心,聽的人也不會覺得乏味,她一廂情願地說話,也難怪他會生氣。

  「我只是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真是奇怪的女人。

  向來在他身邊繞的女人沒有一個會有主動道歉的時候,她們總是惹麻煩,讓他氣得趕她們走,然後過了幾天她們又會回來,撒一下嬌打哈哈就過去了,管家羚會這麼誠實倒是令人訝異,他以為依她的個性肯定會悶在心裡一個聲音也不吭。

  不過,她有錯也不代表他就是對的。她說話的確是很婆媽也很嘮叨沒錯,然而用兇惡的口氣吼她也不對:只是老大做久了,他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種場面才好,要他道歉——乾脆拿把槍斃了他算了。

  「巽凱。

  「幹嘛?」

  「我想找份工作。」

  正忙著切肉絲的巽凱停下動作。「你要找工作?」

  管家羚點了頭。「我不能老是依賴你。這幾天我想了很久,我不可能在你這裡住一輩子,我得找份工作賺錢然後準備搬出去,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又想害誰?」依她的個性想找工作——很難,真的很難,就算找到了,也只會苦了別人。

  「你怎麼這麼說!?」他的話刺得她渾身是傷。「我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你怎麼可以把我說得那麼可怕!我……我只是……只是……」

  「好了好了。」巽凱抬手示意她別再開口。「你說你要找工作?」

  她用力點頭。

  「什麼工作都沒關係?」

  沉吟了一會見。「只要不違背良心和公序良俗就可以。」

  不違背良心和公序良俗?「你以為我會幫你找什麼工作?」他難道會把她丟進舞廳嗎?這個笨女人!就算要丟,她有那個本錢讓人家收嗎?

  管家羚礙於他的火氣,她只能低低咕噥。「我只是想說我的要求不高。」

  巽凱冷哼一聲。「好一個說明。」

  管家羚自知理虧尷尬地暗笑。

  「哼!」

  「巽凱,你說好不好?」她詢問他的意見。「我的社會經驗少得可憐,報紙上不是常常刊一些什麼不肖歹徒利用求職廣告騙財騙色的新聞嗎?如果我被騙了怎麼辦?那如果我找的工作是那種奇怪的職業,比如說現在流行的公主啊什麼的,你說我該怎麼辦?如果真的這樣,萬一我被騙、失了身——」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連工作的影子都沒有就能想到當舞女失了身的情況,他該怎麼說她,說她做白日夢?還是說她有妄想症?

  「如果你擔心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事,那乾脆不要找工作算了。」他不在意家裡多一個飯碗、一雙筷子。

  「這怎麼行!不行,我一定要找工作!」

  翼凱聳了肩。「隨你。」反正與他無關。

  「巽凱,你是做什麼的?」她一直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只知道這是他的房子,這麼年輕就有一幢房子實在是很了不起。

  「如果我說我什麼事也役做,你信不信。」

  「當然不信,你每天看起來很忙的樣子。」每大她只有晚上才看得到他,其他的時間通常都是她一個人在這間房子裡。

  「你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打打殺殺,我是混幫派的。」

  「什麼?」

  「怎麼?」將切妥的肉絲擺進碟子裡,他放下菜刀回頭看她。「你不信?」

  管家羚瞪大了雙眼,一下點頭又馬上搖頭。

  「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瞧她的臉揪得跟小籠包一樣,真好笑。

  「我不信。」他看起來是凶了點,但卻不像電視上那種渾身刺青、嘴巴咬檳榔的流氓。「你不像,一點都不像。」

  「是嗎?」巽凱揚起淡淡的微笑。

  「你騙我的對不對?」一定是這樣子的。他怎麼可能是混幫派的嘛!

  算了!他懶得解釋,知道太多黑街的事對她這種安分守己的女人來說不算好事,也許他可以藉著幫她找到工作讓她離開黑街也不一定。

  突然他想起上回沙穆跟他抱怨酒吧裡事情太多忙不過來的事。

  「我會幫你注意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

  「真的!」太好了。

  嗯,就這麼決定了!巽凱得意地一笑,終於可以把燙手的山芋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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