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炎熱的盛夏,大多人都選擇躲在冷氣間裡。
而在台北的某個公寓樓梯間,此刻正傳來人聲與物品的碰撞聲。原來是有人正在搬家。
葉月慈找了同事小陳、蓓蓓來幫她搬家,小陳借來一輛小貨車。月慈新租的小套房在五樓,是頂樓加蓋的房子,並沒有電梯。
三人汗出如雨地搬行李上樓梯,平時缺乏運動的月慈和蓓蓓,在來回兩三趟後就氣喘如牛。
「小陳,我們兩個小女子累得走不動了,剩下的就拜託你了喔!」
蓓蓓對惟一的男士撒嬌,小陳只能點頭苦笑。
月慈覺得過意不去,這麼熱的天氣,又是星期天,同事肯撥空幫她搬家,她已經很感激。如果她這個做主人的坐在一旁休息,讓小陳一個人忙得滿頭大汗,未免也太過分。
於是她要小陳和蓓蓓休息,她一個人來就好了。
聽她那樣說,小陳和蓓蓓覺得不好意思,你推我讓之後還是三個人一起將所有物品搬運完畢。大家都累竣了,直接坐在紙箱上休息。
蓓蓓環顧這間五坪的套房,四周牆壁都是白色的,且除了地板上堆滿他們剛搬進來的紙箱以外,什麼傢俱都沒有。
「哇!這裡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月慈啊,你得花不少錢佈置、買傢俱了!」
「沒那麼嚴重啦,至少有冷氣機和衛浴設備啊!」
「可是沒床、沒櫥櫃、沒桌椅……把這些買齊,至少要花上萬塊吧!」
月慈笑笑,並不在意:「就是因為這樣,房租才便宜啊!我打算買張沙發床,然後再買張桌子就好了。」
「我覺得這樣不好,應該……」
兩個女人討論起如何佈置房間,什麼該省、什麼一定要買。
而小陳則站起來走到個邊,「這房間的采光很不錯。」他打開落地窗,驚呼:「有陽台呢!頂樓加蓋的房子很少有陽台,月慈你真好運,多了一坪的空間。」
「我的眼光一向不錯啊!」月慈自負地笑了笑。
三個人都擠到陽台上向外看,外面是條兩公尺寬的小巷子,對面則是另一棟房屋的頂樓。它和月慈這房子的不同點在於,它並沒有加蓋得滿滿的,只用鐵皮在項樓簡單蓋了間房間,其它地方都是空著的。
「要是住對面也很好,只要付一間房間的租金,就可以擁有整層的空間,可以拿來種花種草啦,做個屋頂花園。」
小陳感歎,住在台北這個擁擠的城市裡,空間變成奢侈品,他們這些剛出社會沒幾年的人,大多只能在頂樓違建中尋找安身之處。
也正是因為空間取得不易,很少有四層樓的房子不加蓋五樓,來多收取一份租金。
蓓蓓附和小陳的話:「是啊!有這樣的頂樓真好,我一直想學日劇『長假』中木村拓哉和山口智子在頂樓看風景,偶爾還可以來一場烤肉派對、放煙火,多浪漫啊!」
月慈長歎一聲:「我也是這樣想,所以當初來這看房子,看到對面那間,也覺得很嚮往!可惜我問過房東,他說那不是他的房子,而且有人在住。」
「你租的房間已經很好了。」兩人安慰她。
月慈重新展開笑顏:「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我請你們去吃大餐,當作酬謝你們的幫忙。」
小陳和蓓蓓眼睛一亮,他們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咕嚕叫了。
月慈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錢在佈置上,終於讓房間有一點家的感覺。
她在徵求房東同意後,將房間弄得煥然一新,買了鵝黃色的窗簾,讓日光透過窗簾時將白色牆壁映照出淡黃色,使整個房間充滿溫暖的感受。
她將原本就有的小冰箱以及簡單的餐具、廚具,還有塑膠布衣櫃一一就定位,又在房間正中央鋪了塊橘黃色地毯,地毯上擺張和式桌,這樣她連椅子、床的費用都省下來了,晚上就直接躺在地毯上睡。
「這樣是不錯啦,但是現在是八月耶,你都用暖色調,不覺得太熱嗎?」
搬家後半個月,蓓蓓來月慈這兒作客,她用目光將房間掃瞄一番,疑問就這樣脫口而出。
「我喜歡呀,我還嫌不夠暖。」
「因為你是單身女子,所以渴望溫暖吧?」
「你不也跟我一樣是單身一個人住嗎?還這麼說我。」
蓓蓓吐吐舌頭:「我現在不一樣了,我有男朋友陪伴我!」
「小陳已經搬進去住了嗎?」
「是啊!我覺得一個人住好害怕,好寂寞喔!前幾天就要他搬來和我住嘍!」
「哇!再這樣下去,你很快就要變陳太太了。」
「哎呀!還早得很,倒是你應該加緊腳步,找個伴才對。」
月慈聽了這話,半晌不作聲;蓓蓓見苗頭不對,轉移話題:
「住在這裡好不好?有沒有什麼缺點?例如……天花板會不會漏水?」
「不會漏水啦!而且附近有超市,捷運站也不遠,離公司又近,食衣住行樣樣方便,只是……」
月慈說到這,突然握拳作麥克風狀,高聲唱:
「咱兩人一起撐著一支小雨傘——」
她「俗擱有力」的歌聲讓蓓蓓嚇了一跳。
「什麼啦?怎麼突然唱起台語老歌?」
「因為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被唱家庭卡拉OK的聲音吵得睡不著覺,那個沒公德心的鄰居都要唱到半夜十二點左右才罷休,雖然他的歌聲不難聽啦,但是都反覆唱那幾首歌,讓我聽到都會唱了。」
月慈無奈地說完,又高聲唱:
「我心內∼思慕的人∼」
蓓蓓摀住耳朵:「夠了,別唱啦!他這麼吵,你怎麼不去抗議?」
「因為我實在分不清那個聲音是從哪裡來的,所以只能忍耐。」
「你當初房屋租約不是簽半年嗎?等到那時候趕快搬走吧!」蓓蓓好心地安慰她。
「但願我能挨到那時候還沒發瘋!」
「真可憐,那麼你一定都睡眠不足吧!真奇怪,其他鄰居都不會去抗議嗎?總會有人知道是誰在唱歌吧。」
「我也覺得奇怪,不過我看到對面頂樓的房間,也都很晚才熄燈,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樣被吵得沒辦法入眠。」
蓓蓓眼光向外面一看,不知道哪裡飛來的鴿子正停在月慈的陽台欄杆上整理羽毛,它似乎被兩人突然轉過來的眼神所驚嚇,拍拍翅膀飛到了對面房子。
「我猜想也許對面也是住一個像我一樣的單身女性。」月慈突然這樣說。
「為什麼你這樣想?」
「我曾經聽到對面傳來貓叫聲,燈光也曾把貓的影子映照在窗簾上,所以我情對面是住了一個養貓的女孩子。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她可真幸運,還有貓相伴,不像我,什麼都沒有……」
蓓蓓笑了出來:「你講得也太誇張了,如果真的那麼無聊的話,就去買台電視回來看呀!」
月慈搖搖頭,沉浸在愛河裡的蓓蓓,果然無法瞭解她的心情。
八月二十五日天氣陰
今天是七夕——中國情人節,我,還是一個人度過。
已經過了多少年孤單的日子,我應該早就習慣了。
其實我也隱隱渴望有個人能和我一起分享內心的感覺,與我共同擁有心靈的悸動,一起相知相助,攜手共度一生。
別人說我太不切實際、考慮大多,他們說談戀愛沒有那麼複雜。
我的要求並不多啊,可是現在對我來說,連最起碼能夠觸動內心深處的對象都沒有。
學生時代暗戀過幾個人,也談過戀愛,但都無疾而終;現在出社會兩三年了,居然再也沒有愛過。
是我變了?還是這社會太無情,讓我無心付出感情?
說真的,我並不很討厭夜晚的卡拉男聲音,因為那令我安心,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反而歌聲停止後,我會因為恐懼、因為寂寞而失眠。
對面頂樓房間的燈光,好像在和我比賽誰比較晚,也都到大約兩三點的時候才熄燈。
不曉得對面住的是什麼人?
是不是和我一樣,因夜晚的寂寞而睡不著?
今夜的夜、空烏雲密佈,看不到牽牛織女星,不過我想他們一年才能見面一次,應該不希望在眾目睽睽下被打擾吧?
其實牛、那和織女很幸運,他們雖然一年才能一會,但是他們知道,彼此的心上人永遠在銀河的那一端。
而我呢?誰會在另一端等待與我相會?
加班忙到九點多,小陳建議大家一起去吃消夜,新來的組長王仁柏也興致勃勃地加入。蓓蓓說吃不下太多東西,於是四個人就一起到饒河街夜市吃小吃。
「好辣!」
「真過癮!」
四人對麻辣臭豆腐的評價不了像月慈這樣不太能吃辣的人,得一邊配著蓮霧吃才能緩衝一下辛辣。
饒河街夜市的小吃,以麻辣臭豆腐和藥燉排骨為其特色;而不知道是串通好還是自然形成,每個賣麻辣臭豆腐的攤販旁邊,幾乎都有一個水果攤,而水果的水分和糖分對刺激過度的舌頭而言,是絕佳均衡。
「我才剛調來總公司兩天,一切都要仰賴各位幫忙。」王仁柏客氣地說。